239. 正文完 儀式(1 / 2)

張嬰嘴角微微抽搐, 今晚這是怎麼了?真是沒個停歇啊!

他打了個哈欠,剛伸出手掀起被子,他的兩隻手臂就被嬴政輕輕地抓住, 張嬰愣神間,對方一個提溜, 張嬰就順著這一股力道,整個人被拉得坐直腰杆坐好。

“仲父, 阿嬰真的好想你哦。”

張嬰照例先新來了一碗迷魂湯, 待看到對方眼底的青黑,他從枕頭底下掏出小梳子給嬴政梳了梳胡須, “仲父最近是不是沒怎麼吃米飯、鍋盔?不管多忙,還是得好好吃飯,才能休息好。”碳水不足容易失眠。

“還是你小子省心。”嬴政輕輕歎了口氣, 燭光下,陰影下的麵容顯得有些諱莫如深, “阿嬰,若有人告訴你,某些人因為複仇與野心始終對你的位置虎視眈眈, 你會如何做?”

張嬰一愣, 難道趙高、李斯和胡亥真的勾結謀反?

他們這一世的膽子這麼大?

他想了想,誠實道:“不知道。得看他們做到哪一步了, 具體情況,具體懲罰。但我肯定會從最重的懲罰來進行處置。”

嬴政沉默了一會,道:“若他們書寫的野心上有,令你斷子絕孫,挖墳棄屍等等,隻是還暫未實施呢?還有他們的協助者, 某些人尚未被勾結,但也被他們劃為可被拉攏的人,又該如何是好。”

張嬰:!!!

好膽,好蠢,居然敢寫這些內容,居然還敢留著這樣的把柄。

“仲父是在糾結,知曉了他們的陰謀,但他們尚未采取任何措施,所以明明很憤怒卻又礙於一些情分……”

張嬰回憶了一下抓捕人的慘狀,趙高以及他的親屬人早沒了,胡亥被打得半死,難道指的是被免職的李斯?但張嬰也不想直接點名,畢竟這種醜聞能裝傻就裝傻,“不知道要如何懲治嗎?”

嬴政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隻道:“阿嬰,詳細說說。”

張嬰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如果是我的話。先說他們的協助者,若他們此時尚未勾結,我不會遷怒。因為他們大多就好像秦卒手中的利刃,被誰握著,又被誰握著砍向誰,他們沒有太多選擇。

但像是那幾個主謀,那就要看他們動手的緣由,就以長安鄉為例。假設一旦我離開長安鄉或者死亡,他們就會動手的話,那我肯定先下手為強,畢竟我不可能長生不老,也不可能一輩子在長安鄉。但假設他們的野心是被旁人慫恿,我會殺旁人,這人再看看……”

“這樣啊。”嬴政若有所思地呢喃一句,沒有對張嬰說的話做出任何評價。過了一會,他才開口道,“近日來尋你的人可多?”

張嬰誠實道:“多。好像都認為我知道些什麼,但我又豈能知道皇家秘辛。對吧,仲父?”

嬴政搖了搖頭,冷不丁道:“他們倒是敏銳。”

張嬰:?

嬴政示意張嬰穿好鞋子,然後領著他一起往外走。

走了一會,嬴政忽然開口道:“阿嬰知道嗎?再如何謹慎的君王、公子,也會有疏漏的時候。再怎麼不可思議的事,也有發生的可能。”

“啊?”張嬰有些迷惑地看向嬴政。這是又要給他預告什麼內容?

嬴政顯然誤會了張嬰的眼神,以為他是不相信皇家會出錯。

他開口道:“阿嬰不信是嗎?我給你舉個例子,楚幽王。

昔年,楚考烈王的後宮始終生不出兒子,相國春申君很急,一直在給楚王後宮進獻美人。他的舉動一直被野心勃勃的趙國李園看在眼裡。

那時候李園已經將妹妹李嫣獻給春申君得到了寵愛,在李嫣有孕時,李園忽然找到春申君遊說,“楚王生不出兒子,若是將初孕的李嫣獻上去,你的兒子能順理成章的變為楚王,豈不是一石二鳥。”

春申君認可了,將李嫣獻給楚考烈王,李嫣進宮不久生下一子,名熊悍,後被立為太子,最後成為了楚幽王。

當然,像這種亂人倫的事,終不得好死。在楚考烈王身死時,春申君就被李園設計伏殺。李園被熊負芻手下黨羽所殺,夷三族。而楚國也被我派大軍所滅①。嗯?阿嬰為何這般看著我?”

“啊?嗯……沒,沒什麼。”

張嬰還是第一次聽春申君李園的故事,聽完之後大為驚訝。

這故事的人設、故事脈絡,隻要把主人翁的名字替換成“呂不韋”“嬴政”“子楚”,豈不是與後世流傳多年的“嬴政是呂相私生子”的流言極為雷同嗎?

這流言,該不會是“張冠李戴”特意搞出來黑秦始皇的吧。

嬴政微微一挑眉,道:“那你為何忍笑?”

“唔。”張嬰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臉頰,主要是從嬴政口中聽到這個故事。他怎麼聽怎麼有喜感!

張嬰深吸一口氣,道:“沒啦。就是忽然發現君王也不是很聰……啊不對,應該說遠遠比不上仲父和扶蘇阿兄聰慧,如果是放在你們倆身上,鐵定是沒有問題。”為了強調,張嬰還用力地點了點頭。

嬴政驟然沉默。

這時,他站定,抬起寬厚的大掌擋住了張嬰險些撞上來的額頭,半晌,嬴政輕輕歎了口氣道:“阿嬰,你看吧。”順便讓出了一個身位。

此時夜明星稀。

前方廂房的大門敞開,隨風飄蕩的布帷,晃動的蠟白燭光,看著有些滲人。

張嬰瞄了兩眼,下意識後退半步,看著嬴政疑惑的雙眸,剛準備說什麼,就聽見“嘎吱嘎吱”聲,以及幾道陰森的黑影晃悠出來。

“啊!仲父小心啊!”張嬰扯著嬴政,急於想走,要不是嬴政順著他的力道,隻怕他連一步都拖不動,兩人走了沒兩步,數十衛士衝了進來將張嬰和嬴政保護在圓圈中心。

“小心何也?”嬴政環顧四周,靜悄悄的,什麼動靜也沒看見。

“啊這……廂房,廂房裡。”張嬰安全感一上來,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嚇人的黑影,原來是裡麵幾位內侍走出來時,拚接斜透出來的影子,張嬰頓時有些尷尬,不好意思道,“我,我看錯了。”

他剛說完,整個人都被嬴政給提起來,他抬頭,恰好與對方無奈的雙眸對視上。

嬴政道:“你小子還得給我練練膽。”說完,他拎著張嬰大邁步走出包圍圈。

同時,衝進來的衛士們整齊又迅速地魚貫離場。

兩人走進廂房,內侍弄好燭光、茶水和零嘴等,全部離開關門。

嬴政先將張嬰放在椅子前坐好,他原地走了一圈,先是給了張嬰一杯果茶,然後又將幾顆果脯放在新的小盤中遞給張嬰,片刻後,他又將幾顆果脯放回大果盤,理由是夜晚不可吃太多甜食。

張嬰:……

他也沒想吃啊,不是仲父一直心神不寧地忙碌麼。

張嬰沉默地等了一會,終於見嬴政慢慢走向後方的桌子,從裡麵抽出一摞東西。

隻見嬴政拿在手中摩挲了一會,再次在廂房內來回走了兩圈,最後才將其全部遞給了他。

嬴政道:“看吧。先看信。”

張嬰接過一看,是一小摞文書,擺在最上方的正是一封信。

他先將信件打開,剛看第一行字,瞬間瞳孔地震。

——張嬰,經查實是扶蘇公子的兒子。

“啊這!”張嬰頭皮發麻,下意識開口道,“這,這不合理吧!”

嬴政見到張嬰坐立難安的模樣,他反而放鬆了些。

嬴政一揮袖子坐在長榻上,身體微微向後放鬆舒展,語氣淡然道:“阿嬰,這世間萬物,總不會儘在掌握之中。”

“啊這……啊這……”張嬰兩眼無神。

他很早就猜過自己是不是嬴政的兒子,被嬴政再三否決後,在他徹底沒了這個心思後,居然給他丟了一個炸雷。

嗯,他不是嬴政的兒子。

特麼的,是他的孫子啊!

嬴政輕輕咳嗽一聲,道:“阿嬰,有什麼可以問我。”

“啊,嗯,我,我先看看。”張嬰被這句話弄得回過神,餘光一瞥,恰好瞅見嬴政故作鎮定的眼神,張嬰原本起伏波動的情緒忽然緩和了不少。

他強作鎮定地笑了笑,繼續往下看,看到一半張嬰隻覺得又要抓瞎了。

他眼角微微抽搐,道:“什麼!我生母是韓貴女采如?采桑將軍是采如的堂姊妹?嗯?采如與張良還屬於五服之內的親戚?這,這也太狗血了吧!”電視劇都不敢這麼編啊!

嬴政微微頜首,明示張嬰都是真的。

“我特麼……”張嬰哽住,硬著頭皮繼續往下看,等全部看完,他腦海中就閃過一個念頭。

好家夥。大秦版狸貓換太子。

事情的起因經過大概如下:

扶蘇的妻子天生難受孕,好不容易懷了一次不慎滑胎,被診斷再也無法生子。

經過宮中玉蘭夫人挑撥,她就想了一個“去母留子”的招,為了能簡單處理掉生母,才特意選了隸妾籍的張月和采如去伺候微醺的扶蘇。

那一年,查出采如有孕,恰好九原有戰事,扶蘇急匆匆離開,扶蘇的妻就準備實施計劃。

與此同時,宮中的玉蘭夫人有把柄落在了六國餘孽手中,她被六國餘孽再次找上門時,為了自己方便,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個事告訴那些人,想用扶蘇的兒子交易把柄。

這件事在餘孽中也有分歧,韓的人想留下,以後做要挾,或者扶持成傀儡皇帝,其他派係的人就純粹想報複,殺人放火。

因為多方勢力出手,互有分歧,反而讓張嬰有了活命的機會。

張嬰看完之後這些卷宗,證據,以及長達上千人的涉事名單,利益糾葛分析,他覺得自己的脖子又要長出一個腦子。

這參與的勢力、糾葛和陰謀也太多了。

……

嬴政見張嬰沉默,輕聲道:“可有疑問?”

張嬰忍不住挑出幾個道:“這個采如早就死了,怎麼會證明是我的生母呢?”

嬴政平淡道:“你生母臨產前,一次在府邸與采桑偶遇,私下相認。剛生下你時,她們還互相交流了彼此身上有差不多的耳後紅痣胎記,還說有緣要結為兄弟。後來一場大火燒了一切,直到你再次出現,采桑將軍才意識到你就是當年的孩子。”

張嬰一愣,忽然回想起采桑初見他時,控製不住自己激動的模樣。

怪不得了。

“仲父,叔母也是為我好,所以……”張嬰道。

“我不會怪她。”嬴政擺擺手,他見張嬰沉默許久,又道,“阿嬰可還有疑惑?”

張嬰搖了搖頭,坦白道:“我相信仲父。”不光是相信嬴政的能力,也是因為開出來的這一長ssr身份牌。還有什麼好質疑的,即便是假的他也賺大了。

嬴政輕笑一聲,道:“還喚我仲父?”

張嬰一愣,嘿嘿一笑,毫無壓力地衝過去抱住嬴政的衣袖,甜滋滋地喊了一聲道:“大父,大父安好呀!”

同時他默默地給自己點了個讚,在腦海中與係統感慨。

張嬰:【這金大腿真是抱得值得,這一波完全是搏一搏,單車變火箭啊!】

係統:【宿主牛逼!宿主第一!】

張嬰:【不過你們作為係統,居然和我一樣,十年搞不清親爹親爺爺,逼格掉了,業務能力有待提高啊。】

係統:【QAQ】

……

“哈哈哈!”嬴政露出近日來最暢快的一個笑容,一把將張嬰舉起來,原地轉了兩圈,“善!大善!阿嬰,阿嬰!啊對,還忘了一個人。”

張嬰:?

這時,嬴政對後方招了招手,道:“既來了,就進來吧。”

他話音剛落,一道如青竹般俊逸又消瘦的身影慢慢從隔間走了進來,張嬰定睛一看,正是許久不曾見過的扶蘇。

“阿嬰。”扶蘇沙啞的嗓音響起。

張嬰驟然沉默,心情有些複雜地“嗯”了一聲。

扶蘇上前一步,伸出手,道:“阿嬰,你不怪……”他感動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嬰躲開的動作弄得一頓,笑容微微僵在原地。

扶蘇又一次主動靠近,但張嬰再次避開對方難過的視線。

該怎麼理清楚這種複雜的情緒呢。

嬴政與這事不怎麼相乾,又是張嬰誤打誤撞主動抱的大腿,如今得知有血緣關係,主打一個驚喜。至於扶蘇,雖說他也不是故意,但是他的妻犯下的錯,這夫妻同體,屬於可以不怪他但也不能完全不怪。

尤其張嬰還是以投胎方式來到這個世界,當初他對父母親情也是小小的有所期待,結果開局又是一次暴擊,他屬實有點怨氣,但又自持身份不想發泄怨氣。

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彆扭。

扶蘇嘗試幾次後停下,兩人僵持在原地。

張嬰躊躇著,嬴政忽然給了扶蘇一腳,皮笑肉不笑道:“怎的。來之前信誓旦旦的話呢?我孫兒流落在外受了那麼多委屈?你才嘗試了幾次就停了?你打仗也是這麼沒耐心嗎?嗯?還要阿嬰主動不成?”

“不,不是。”扶蘇又一次過來,這次稍顯強硬地抱住張嬰,“是阿父錯了。阿父會彌補阿嬰,所有傷害過阿嬰的人,阿父都不會放過。”

張嬰眼眶一熱,忽然凶巴巴地開口道:“晚了。”

扶蘇聽到張嬰終於開口,臉上浮現出一絲柔和,道:“不晚,父子緣斷不了。”

張嬰聽到這就氣了,呸,還斷不了,要不是他膽大心細,人都沒了好麼!

他一口惡狠狠地咬在扶蘇的肩膀,道:“呿。是和大父緣分斷不了,和你沒關係。”

扶蘇眉頭都沒皺一下,好脾氣地道:“與父皇斷不了,但與我也斷不了。”

“和你無關。”

“唔……多少有點。”

張嬰深吸一口氣,道:“沒有!!!”

扶蘇揉了揉差點被吼聾的耳朵,苦笑了一聲,拍拍張嬰的肩膀,道:“阿嬰高興就好,不過血緣是斬不斷……”

張嬰氣得不行,扶蘇這固執上來真是令人頭疼。偏開頭對嬴政道:“大父,你說誰對。”

抱胸在旁看了一會的嬴政表態道:“阿嬰說得對、有大父就好了。若阿嬰想要阿父,我兒子多得是,阿嬰你可以隨便挑。”

張嬰猛然被哽住,啊,想想其他蠢蠢的公子高,憨憨的公子如橋,陰險如毒蛇的公子寒……

他的眼神飄忽了一下,默默地落在扶蘇身上。

嬴政又是哈哈一笑,道:“走,阿嬰隨我一起沐浴更衣,為下一步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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