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嬴政對扶蘇帶著嫌棄道:“你彆跟來,去為朝會祭祀做準備。”
張嬰又是一愣。
沐浴更衣?
朝會?祭祀
做什麼準備?
……
……
五日後。
天微微亮,大秦朝臣們齊齊著朝服,站在鹹陽宮大殿之外的車馬處列班等候。
隨著人越來越多,部分人麵露驚喜,部分人身形萎靡、表情憔悴。
“天,你,這……蒙毅上卿,你,你終於出現了。”王賁按耐不住地上前兩步,拍了拍蒙毅的肩膀,沒想到隻拍了兩下,就看見蒙毅痛得麵目猙獰,王賁震驚道,“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可是犯了忌諱?有人謀反亂咬不成?”
蒙毅露出一絲苦笑,隻道:“不知。陛下這一次震怒,並未與我們多說什麼。”
“這一次陛下可是抓了好幾百秦官秦吏,可連你都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王賁迫不及待的問道。
“彆說我了,估計公子們應當也不知道。”蒙毅搖了搖頭,滿臉霧水,“你能想象嗎?當我被陛下拎過去之後,披頭蓋臉就挨了一通罵。罵我不知變通,為人處事不夠果決等等……哎,我真不知怎麼了。”
王賁“咦”了一聲,驚訝道:“就隻罵你為人處世不夠果決?這也能叫罵?”
蒙毅眼神不善地看向王賁,沒好氣道:“還關了我十日,命我反思,怎麼不算。”
王賁這回連聲音都拔高了,道:“隻關了十日?”
蒙毅氣得一個踉蹌,剛準備吐槽他的小黑屋之旅,就聽見旁人發出羨慕嫉妒恨的聲音:
“不愧是備受陛下寵信的蒙家啊!居然隻被關了十日,我可是去修了城牆啊!”
“嗬嗬,我寧可去修城牆,我連陛下的麵都沒見到。對方隻派人給了一句,“卿,將錯處都寫下來,不寫不準走”?真的,我當時人傻了,我怎麼知道自己哪裡不如陛下意?好歹提醒一下啊!”
“哎,你們想想大秦諸多公子和公主們,他們都被發配鹹陽各營地了,我們又怎麼討得了好,真不知道是誰發癲惹怒了陛下,勞累我們這麼多人。”
……
眾人紛紛吐槽的時,忽然又有一人道:“那你們可知犯了什麼事?與李斯相熟的朝臣、甚至部分姻親現在都不見蹤影?我很擔心我姑舅一家。”
這人話音一落,眾人沉默了一會兒。
與這人相熟的朝臣連忙衝過去捂嘴,低聲道:“快彆說了。你傻啊!左右不那點事。你還是快擔心你自己吧。”
那人也猛然意識到,會被嬴政如此暴怒連坐的,除了造反也沒其他了,造反,夷三族。
他默默地抱住無助的自己。
這時,馮去疾也走了過來,他是知曉嬴政今日要做何事,所以見朝臣們氣氛不對,他輕咳一聲,道:“今日諸位倒是來得齊整,也不知是什麼情況。我想……”他準備給眾人換了一個新的話題,免得討論的風向不對氣氛不好,再次惹怒陛下。
沒想到他剛說完,其他官吏臉上卻露出驚訝的表情,道:“馮相還不知道嗎?”
馮去疾一愣,道:“何也?”
“公布張上卿的身份啊。”
馮去疾:!!!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另外一位朝臣點頭道:“我也猜是這個。之前又是祭祀,又是請大巫祝。又突然要求我們全部盛裝出席,我想來想去,應該是與上卿有關了。”
“可不是麼!”張蒼咳嗽了兩聲,“我們也算是沾了上卿的光,要不然還得被關著。說起來,當初我還以為他是蒙上卿的兒子,還和蒙上卿誇過,嘖嘖,蒙上卿瞞得真好啊。”
“我也是!當年我還上蒙家求過情。那老貨竟也心安理得地受了大禮,還不辦事。”
“不過我們若是他,估計也是要瞞好。這可是深受陛下信賴才有的機會啊!”
……
馮去疾心下震驚,頓了頓,忍不住道:“你們也知曉他的身份?”
其他朝臣震驚地看向馮去疾,道:“難道馮相還不知嗎?”
與馮相交好的郎官靠近,低聲道:“陛下之子吧。”
馮相:!!!
你們確實知道了又不是完全知道。
這時,又有人激動道:“快,快看,長公子、高公子、寒公子……啊,好像除了胡亥公子,其他公子都過來了,肯定了,一定是公布身份!”
馮相也跟著轉過頭去,恰好看見一行頭戴禮冠,身著黑色長袖寬袍,步伐有些遲緩的大秦公子們走了過來,為首的正是長公子扶蘇。
他們一個個膚色泛黑,偶爾幾人臉上還帶有擦傷,一看就是吃了些苦頭。
馮去疾等一行官吏們紛紛圍上去,他們先是對公子們好好安慰一番,之後閒聊了起來,話裡話外都與今日之事,與張嬰脫不開關係。
尤其扶蘇、公子寒,還有幾個外戚勢大的公子身邊,更是經常能聽到“探究”的話。
某官吏說:“上卿是神童不錯,但年幼,為人處世也過於跳脫了些。在我看來,大秦的掌舵者不能這麼小啊!寒公子怎麼認為?”
公子寒看了一眼扶蘇,陰陽怪氣道:“他的事呢問我何用?”
某官吏一愣。
扶蘇身側的官吏連忙對扶蘇表忠心,拱手道:“尋常人家也疼寵小兒,但立門楣的定是長子才對。”
“哈。”公子寒諷刺一下哦,語氣滿滿的嫉妒,“擔心誰都不用擔心長兄,彆說我們,誰都越不過長公子啊。誰能想到呢,比到最後,居然比誰生了一個好兒子。”
某官吏:?
扶蘇微微一怔,沒有開口。
……
這時,伴隨著臚傳的呼聲從大殿內依次傳出,一列列身著黑甲的衛士魚貫出現,從大殿門口分分為兩列踩著“哐猹”的聲音,直達鹹陽宮殿座下。
優雅肅穆的鐘鼓器樂奏響,郎中令謁者引導著大臣們,以爵位的高低分彆走向大殿白玉鋪磚的平台。文臣以馮去疾為領頭,武將以王賁為首,他們從郎中道走進宮殿內門,兩行相對,肅穆而立。大秦公子們則是由內侍領著,走另外一條甬道抵達殿內。
謁者又道:“陛下駕到。”
數位郎官、臚傳跟著一聲聲高呼。
殿內外衛士們一起高舉“秦”旗幟。
不遠處,一輛專屬於嬴政的奢華帝輦出現在眾人眼前,帝輦前後各站著八位強健的衛士、內侍,他們以肩扛、推行的方式讓帝輦勻速前進。
帝輦兩旁各站著五位宮女,這其中六位宮女將傘蓋高高舉起用來給帝輦遮陰,還有四位宮女頻率一致地對著帝輦搖晃著圓扇扇風納涼。
帝輦來到殿前停下,兩位衣著光鮮的內侍上前,很快頭戴通天冠,身著奢華的黑色禦服,腰係鹿盧劍被內侍攙扶著走出帝輦。
朝臣們側目相對,正準備行恭迎嬴政的禮節,卻發現嬴政並沒有向殿內走來,反而停在帝輦前伸出了手。
朝臣們驚訝地看過去,隻見一隻首先肉乎的手從帝輦中伸出來,緊接著,一身穿戴與嬴政極為相似,又略有不同的少年郎從帝輦中跳出來。
正是他們之前討論的主人翁張嬰。
眾人看著張嬰頭戴的遠遊冠,瞳孔地震。
這可是太子身份才能戴的帽子啊!
雖然早猜測過會不會是陛下的兒子,但萬萬沒想到陛下直接暗示要立太子了啊!
思及此,眾人紛紛側目扶蘇。
扶蘇:優雅而不失禮地微笑。
嬴政拉著張嬰,兩人一前一後,大邁步越過朝臣之間的甬道,然後穩步走上了王座。不過在這一步時,前方部分朝臣敏銳地察覺張嬰似乎與嬴政步伐有些不統一。
尤其在走向王座時,張嬰明顯停頓了,最後是有點被嬴政給拽上去。
這時,鐘鼓雅樂聲起,謁者引導大巫祝們來到了殿外的平台上。
等他們又是跳又是唱,通天喊地一通施法,然後內侍們端來一份份的酒水。
嬴政這才開口道:“今日召見諸君,隻為一件事,賀,我孫兒阿嬰重回大秦!”
朝臣們紛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們也紛紛抬起了酒碗,高聲道:“賀,陛下,賀……”
等等,孫兒?孫兒?
怎麼會是孫兒?
朝臣們瞳孔地震,就差有人呐喊:陛下,你連遠遊冠都給他戴上了啊!真不是兒子嗎?
這時,嬴政從腰側拿出鹿盧劍,原本是打算給張嬰係腰間,但此時的張嬰身高還未張開,一米六地長劍係在身上的場景略顯滑稽。
嬴政見狀沉默了一會,然後讓張嬰右手持劍。
之後,他對朝臣們道:“阿嬰是扶蘇之子。今日除了賀他重歸身份,還有一件事,他是,朕欽定的皇太孫。”
眾人一愣,皇太孫?
所以是立扶蘇為皇太子?
某官吏這才恍然大悟,為何公子寒對公子扶蘇剛剛各種陰陽怪氣了,這一波是,父憑子貴啊!
扶蘇派係的朝臣們麵露笑容,其他公子派係的朝臣們神情苦澀。
嬴政繼續道:“十年後,阿嬰,將以皇太孫的身份繼任,為秦二世。”
朝臣們:!!!???
十年後登基?
秦二世?
直接跳過扶蘇?
大秦公子們紛紛扭頭看向扶蘇。
高公子滿眼震驚,透著一抹不敢置信與心疼。
公子寒先是詫異,緊接著,他似乎快要抑製不住臉上的笑容,低著頭,肩膀不停地聳動。
其他公子們表情也有些震驚與慌亂,時不時瞟一眼坦然自若的扶蘇,又瞟一眼張嬰,神色複雜。
如橋,如橋公子的表情徹底顏藝,目瞪口呆。
錯把猶子認作阿弟。
猶子超過他當上皇太孫,十年後,猶子竟要當秦二世?!
如橋:被信息衝擊成傻逼了。
在朝臣們還震驚得不行的時候,嬴政便拍了拍張嬰的肩膀,並且對眾人道:“阿嬰,有何想說的?”
張嬰:……
他看著台階下的朝臣們或目瞪口呆,或微其蹙眉,或欲言又止等神色各異的表情,他本來有很多想說,卻又覺得多說無益。
他扯了扯有些汗濕的領口,忽然開口道:“今日儀式繁瑣,我長話短說,來日方長,日後再說。”
朝臣們一愣。
忽然,嬴政笑了起來,捏了捏張嬰的臉頰道:“哈哈哈。來日方長,對也。日後軍政朝會,阿嬰你都得來,有的是機會與他們說。罷了,下朝下朝,國事明日再議。”
說完,嬴政便拉著嘴角微微抽搐的張嬰一起離開。
待帝輦遠去,大秦公子們也依次離開,留在殿內的朝臣們對視一眼。
武將們率先笑出了聲,他們放鬆身體,互相嘖嘖出奇,討論著,沒想到有關下一任皇帝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結果,張嬰會在十年後登基成為秦二世。
然而他們的討論被旁邊的禮部官員喝斥,讓他們不得拿陛下和皇太孫逗趣。
武將們不樂意,先是說道:“陛下都沒禁止政議,你們在這想搞什麼禁言呢。這莫不就是皇太孫以前說過的“文字獄”?”
禮部官吏一哽。
武將們還繼續揶揄部分禮部侍郎,道:“陛下說得對。還有你們奉常怎麼安排的,這“禮”步驟也太繁瑣了,皇太孫都不想說話。”
“就是,不過皇太孫不愧是皇太孫,說話就是有水平,來日方長,日後再說。哈哈哈,就喜歡這種。”
“沒錯!你們也學學!言簡意賅多好,有時候聽你們說話,我一頭睡過去醒來,哈,你們竟還在說!哈哈好氣啊……”
……
武將們嘲諷得起勁,文臣們自然也不甘示弱,各種吐槽:
“要不是你們笨拙,不聽勸,我們至於開戰前說那麼多嗎?”
“現在怪我們念叨?你們也不想想自己催輜重的時候怎麼叮囑的。”
“就是,現在上卿變太孫,你們了解太孫嗎?知道他的喜好嗎?明白他的禁忌嗎?陛下都說十年後太孫繼位,你們嘲諷我們,不想從我們這裡知道嗎?”
文臣們一聊到皇太孫,武將們又一次笑出聲,好幾人紛紛作揖都按:“受教受教!太孫相關事宜,還望日後多多指點。”
殿內氣氛越發放鬆,朝臣們逐個離場。
滄海遺珠。
越父登基。
這一幕幕足以載入曆史的事件,在此定格,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