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扒住勒脖子的衣領,吸了吸鼻子。
沒敢轉頭。
事故現場。
離入土一步之遙。
秦政不願意麵對現實地把眼捂起來, 張了張嘴, 想說什麼。
但他已經說得太久了, 嗓子啞到所有字語的震顫,都在喉口被擠成遊絲似的氣流,秦政竟一時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身後的男人鬆了秦政衣領, 扶住他腰側,低聲問:“現在不說了?”
不不不不。
不是不說, 是說不出來。
走劇情挨打。
不走劇情也挨打。
無話可說。
鳳傾月這他媽都能找到他。
開掛了嗎?
秦政嗓子難受,說不出話便搖了搖頭。
身後的男人拉下秦政捂眼的手, 撫到他下頜, 食指弓起, 推著秦政把臉向一側轉過去,秦政隻將將轉過臉,男人便低下頭, 他好像很急切,卻又在強行忍耐,忍耐到手指、嘴唇都在顫抖,但最後他也隻是不輕不重地、濕漉漉地咬了秦政下唇一下。
秦政看見鳳傾月垂著眼瞼, 眼睫也在微微發顫。
也看見鳳傾月今日穿了新娘過門的嫁衣。
大抵鳳傾月認為戴女人發冠難堪,所以他現在沒有戴男子發冠,也沒有戴女子發冠, 他隻任長發散在耳側肩上。
但新娘不會披頭散發的嫁人。
所以他曾是戴過的, 隻是又摘掉了。
秦政愣愣地看著鳳傾月。
忽然。
他想問鳳傾月很多很多問題, 譬如你為什麼會真的穿著嫁衣到王府、你坐花轎了嗎、當彆人新娘有什麼好的你為什麼會聽等等等等。
他那樣的一個人。
怎麼會聽宣文帝的指婚,又怎麼會做出嫁這件荒唐的事。
秦政想不通,想問他。
但秦政嗓子失聲。
他亂七八糟想了很多,一句話都沒問出來。
鳳傾月又湊過來,咬了咬秦政嘴唇,牽起他手腕,神色如常,寡淡道:“跟我走。”
鳳傾月拉起秦政向外走。
但秦政沒動腳。
於是鳳傾月停下來,側身,盯著秦政,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視線倏地讓秦政沒緣由地怕起來。他重複:“跟我走。”
但秦政還沒動腳。
秦政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按著喉結的位置,沙啞、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問:“你……在王……府,等了,”越說聲音越小,秦政隻能頓了頓,再繼續,“等了……我,很,很久嗎?”
鎮北王愣愣地站在那兒。
盯著他。
像懵懵懂懂,像一無所知。
當他幾乎不顧後路地將欲望剖露出來,將含在欲望中更深、更重、更複雜,甚至魏寅莊自己到如今也不清不楚的那些情緒,甚至情感,赤/裸裸剖露在這個傻子眼前的時候,這個傻子好像從來不以為意,從來不肯正視。
也吝嗇回應。
等了多久?
沒有很久。
魏寅莊隻是從正午等到傍晚。
隻有幾個時辰。
在等之前,魏寅莊便知曉,鎮北王不會來。
但他還是等了。
鎮北王到最後也沒有來。
所以魏寅莊來找他了。
帶他回去。
什麼都不做也好。
魏寅莊隻想帶他回去。
鎮北王在這裡說過的話,真也好,假也好,他現在不想管。
魏寅莊隻想帶他回去。
不想再讓他走。
魏寅莊垂下眼,攥緊鎮北王的手腕,語調冷淡,一如既往,仿佛無事發生:“跟我走,好嗎?”
秦政怔怔地看著鳳傾月。
一個男人天天想著操他的事,這事秦政一聯想起前幾天看得數本古代同性性知識科普,到現在還是想想就覺得可怕。
可秦政到現在才想起另一件事。
小老弟是個心思敏感又會想好多事的女裝大佬,無論小老弟出於什麼原因,穿著嫁衣在王府沒有等到他。
還是他想得不夠周到。
是他的錯。
秦政腦子一團亂糟糟的。
他既想亡羊補牢,又不想今天晚上死在床上。
嗓子也啞了半天說不出話。
時運不濟。
屋漏偏逢連夜雨。
天要亡他。
良久。
魏寅莊不知曉鎮北王又想了些什麼,隻苦大仇深地低下頭盯在他握著鎮北王腕骨的手上,然後抬臂,一點點去掰開魏寅莊的手。
鎮北王去掰魏寅莊的手時。
魏寅莊便鬆下了。
他彆開眼,淡淡道:“王府中大抵已撤了結親的儀仗,你不願也無妨。跟我回去。”
鎮北王張了張嘴。
沒有聲音。
又張了張嘴。
漏了點氣,還是沒有聲音。
於是鎮北王歎了口氣,出門,走出茶館,走到街上。
酉時已過。
天暗下來,月牙很淺地印在天邊。
魏寅莊跟在鎮北王後。
鎮北王像輛破車一樣慢吞吞地一步步向前挪。
於是兩人間離得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然後並肩。
最後擦肩走過。
魏寅莊有生以來第一次,第一次不知曉他該去做什麼。
魏寅莊可以讓接觸這個傻子的、對他有好想法、不好想法的所有人,都死在他眼前,可以讓鎮北王怕他、恨他、厭惡他,又無法逃脫他。
但當他這麼做了的時候。
除了欲望被滿足。
魏寅莊不清楚他還能擁有什麼。
隻是如果回應隻是漫無儘頭的期盼。
他也隻能將人推入囚籠。
至少如此,他還能得到那個傻子欲望上的回應。
鎮北王停了下來。
魏寅莊微微頓了一頓,又繼續向前走了。
但他隻邁出一步。
鎮北王拉住了他。
魏寅莊側過身,問:“怎麼?”
鎮北王看上去垂頭喪氣的,好像在猶豫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他偷偷瞄了一眼魏寅莊,又像很不好意思似的重新把頭低下去。
他又張了張嘴,終於啞著嗓子擠出幾個字來:“大鴿……我錯了。”
好像一旦開了個頭,鎮北王便慢慢自然起來,隻是嗓子還是說話很難,幾個字說得像是走音跑調的破鑼:“鵝,麼想到你幺去等鵝,鵝下次保證……不鴿你勒。”
然後。
鎮北王停了停,臉稍微有點紅,咳了咳,努力把字音念得更清楚一點:“主要,鵝……我,我怕你搞我。”
說完。
鎮北王巴巴地瞧著魏寅莊。
秦政儘力了。
他的大哥、爸爸、爺爺,看起來是真生氣了。
那他也沒辦法。
秦政有苦難言。
就算大哥、爸爸、爺爺,再生氣,如果和他成親當夜要被搞,再來一次,他還跑。
頂多給大哥、爸爸、爺爺,留個道歉條。
秦政的大哥、爸爸、爺爺盯著秦政。
良久,他轉過身,撫上秦政下頜,一字字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秦政:“……”
鳳傾月看上去神色很認真,他注視著秦政,像眼中隻看得見秦政一個人,像不容許秦政現在、在他麵前說錯、用錯一個詞一個字。
秦政忽然緊張起來,像去考試一樣:“我……”
秦政把語速放得很慢很慢,以保證把每句話都說得更清楚一點。
“我錯了。”
“嗯。”
“我以後不、不鴿你了。”
“嗯。”
“……”
“還有呢?”
“我、我,我不想你搞我。”
“意思說清楚。”
秦政一愣——
他說得不清楚?
再怎麼描述?
需要把全過程,衣服怎麼脫的,怎麼躺下的,用的哪個姿勢,什麼體驗全都憑想象描述一遍嗎?
秦政對此感到害怕。
但越不想去想,就越忍不住想。
秦政情不自禁回想起前幾天讓人找來的一些亂七八糟的黃色讀物內容,聲音越來越小:“小老弟,你還是太年輕,什麼都不懂。我前幾天了解了一下,我覺得不行……”
鳳傾月盯著他。
秦政提了提聲音,但說不了兩個字又萎了:“真不行,不騙你……”
鳳傾月安靜地聽秦政扯東扯西地講完,停頓了許久。
小老弟生氣了,秦政想,鳳傾月估計問完後又要給他一頓毒打。
但就是毒打。
秦政也不想被/操。
肛裂這種事,是秦政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從現實已知條件來看。
和他天賦異稟的可能性比起來,秦政覺得,還是他裂了可能性比較大。
人間真實。
秦政捉住鳳傾月的手,像小孩兒數玩具似的,把鳳傾月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交錯到一起,握住。
秦政瞧了鳳傾月半天,最後灰心喪氣地湊過去,親了親他嘴角:“不騙你。”
那一刻。
秦政想。
他真gay。
可是他看見小老弟生氣,他也開心不起來。
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秦政也不懂。
他好像很喜歡小老弟。
但既不像情人間的喜歡,也不像朋友之間的喜歡,更不像是爺爺對孫子、孫子對爺爺的喜歡。
就是單純地,希望他開心一點。
鳳傾月反手攥緊秦政的手,眼神陡地銳利起來:“倘若我不會逼迫你做任何事,你今日便不會跑,便會在王府……等我?”
小老弟性子很高傲,又不願意低頭。
明明穿著新娘的嫁衣,坐著新娘的花轎,到王府前,卻到現在,都不肯說一個“嫁娶”。
可他不願意說“嫁娶”。
卻還是穿著新娘的嫁衣,坐著新娘的花轎,在王府前“等他”。
秦政說不清感受,像心口被撞了一下。
他低頭,道:“我是該等你的。”
天黑了。
秦政回了王府,鳳傾月與他一起走到王府門口,王府下人焦急地上前迎納娶側妃當日卻不見蹤影的鎮北王,秦政一時被圍住,四下嘈雜。
而當秦政身邊安靜下來,再回頭時。
卻找不到鳳傾月了。
鳳傾月問秦政,如果他不強迫秦政做任何事,是不是秦政就不會跑。
秦政回來了,鳳傾月也的確沒有強迫秦政做什麼事。
正妃跑了。
側妃不見了。
秦政孤孤單單地一覺睡到天亮。
所以。
秦政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