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纖阿跟在範翕身後,一路出亭,有來拜訪公子的軍士和曾先生從外進來。眾人見到公子,本拱手請安,但他們同時看到公子身後跟隨的美麗女郎,軍士和文士臉上皆露出驚愕到極點的目光。
隔著長廊庭花,他們本欲說話,範翕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多言。玉冠博帶的郎君就這樣帶著美人從他們麵前走過,身後跟著亦步亦趨的小廝泉安。郎君和女郎的背影消失於庭院門口,迫不及待的軍士們和文士討論:
“巡遊一路,第一次見公子主動找女郎。”
“此女是否有異?”
公子翕雖不得陛下喜愛,卻和太子殿下關係親厚,此次代周天子巡遊天下一事,更是太子排除眾異力薦七公子,範翕才從一眾公子中脫穎而出。公子翕人品可稱典範,他動次凡心,眾人都要猜這是何政治訊息。
出了長亭,小廝泉安早已備好了兩匹馬,將韁繩交到公子手中。範翕將另一韁繩遞向身後,良久未有人接。範翕回頭,玉纖阿柔聲:“公子,我不會騎馬。”
範翕眉輕輕揚了下。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朝七公子,他身邊出入的女郎非富即貴,非富即貴的女子們無一不會騎馬。範七公子從未接觸地位低下的女子,他第一次知道世上有女美如此,卻不會騎射。
範翕收了韁繩,溫聲:“抱歉,我不知。”
他向她伸出手。
五指微曲,指骨修長又勻稱。在男子中,這樣的手,也是“極品”。
玉纖阿輕輕看一眼,她垂著目光,向他伸出了手。女郎十指纖纖,輕柔搭在郎君手上,隻是一碰,就被男子的手握住了。這樣兩隻好看的手碰到,一旁的泉安都看呆了,不禁臉紅心跳,低頭咳嗽一聲。
範翕微微一笑,手上用力。他先上馬,然後將玉纖阿一把拉到了馬上,坐於自己胸前。他坐於馬上,低頭看她一眼,柔聲:“風會有些大,但距離不遠,女郎且安心,不必驚恐。”
玉纖阿未說話,隻低頭含笑,婉婉如蓮花開落。
範翕低頭看她一眼,握緊韁繩,清泉般的聲線在她頭頂響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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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亭外三裡有清湖密林,梅花綻放。二人下了馬,玉纖阿抬頭看眼前冬破春來之景,微微怔忡。湖水邊一排梅樹,樹下清水破冰,幾片冰瑟瑟地飄在冰湖上。範翕去拴好馬,回來時,看樹上梅花洋洋灑灑,落在美人身上。
冰連地結,梅林香雪,玉纖阿抬頭:“景致很美,多謝公子帶我來此地。”
範翕回以笑容,說話一貫輕言細語:“你若想看,這樣的景致多得是。”
他話中有話,暗示滿滿,玉纖阿俯首微笑,沒有回應。她心中則想——那我是何身份?你養的一隻雀兒麼?
可惜玉纖阿雖貧雖卑,心誌卻遠,不甘心做家養的一隻小雀兒。
範翕見她不答,便道:“走走吧?”
二人沿湖散步,起初未言,郎君和女郎的衣袖輕輕摩擦,若有若無的古怪氣氛縈繞在兩人間。玉纖阿專注看著湖邊風景,一片葉子飄飄然從樹上墜落,葉子在半空中璿兒,她悠悠看去,葉子飄向湖麵,玉纖阿眼角出現了郎君揚起的一片衣袖。
一隻手攤在了她麵前。
玉纖阿駐足怔立,見是她的那兩隻珊瑚珠所串的耳璫,靜靜落在範翕手中。玉纖阿仰麵看他,雪已停,她的麵容迎著雪光,正如冬日般純淨溫煦。玉纖阿伸手去拿她的耳墜,輕聲:“多謝公子。”
範翕俯眼看她,目中光邃。他似笑了下,問:“你故意給薑女的,提醒我?”
玉纖阿否認:“耳璫是被薑女搶去的,公子不信自可去查去問。耳璫落在公子那裡,實非我本意。”
範翕笑容一頓,卻仍聲音清和:“即便你不將耳墜故意丟給薑女,我也不會忘了你的。”
玉纖阿堅持:“我確實沒有。”
範翕一笑,不再談這個話題了。他看著她收起她的耳墜,道:“你要被送往吳宮?因何緣故?”
玉纖阿解釋:“吳王好舞好美色,我等被挑選送往吳宮,自然也有舞藝佳的緣故。”
範翕眉輕輕一挑,上下打量她:“你善舞?”
他想起那晚見到的她的獨舞了。
玉纖阿麵容沉靜,她不言不語,手卻當即抬了起來。退開範翕兩步,她長袖飛甩,身子傾斜上仰,跟隨著抬起的手旋舞而起。被木笄挽著的烏發墮腰,扭動的腰肢與邁出的腿反方向舞動,而她麵容始終靜美。
如雪中狐。
範翕看她突然舞起,一愕下,眉目舒展,笑出聲來。聲如玉撞,回於耳畔。
他笑著伸手,手掌拂上女郎細軟的腰肢。玉纖阿被他勾腰的動作激得雙腿發軟,她腳步一晃,停下舞步,整個人被抱到了範翕懷中。他一直在笑,心情甚好,俯按著她腰肢,將她人壓在了身後的樹上。
他笑著,向她俯下麵來,眼睛盯著她嫣紅的唇。
郎君冰而挺的鼻梁與她相擦,呼吸纏綿,他的唇即將親上她時,玉纖阿睜大眼,似極為驚愕。她猛地扭過臉,他輕柔的吻便落在她頰麵上,沒有碰到她的唇。
呼吸頓在方寸間。
玉纖阿偏著臉,能感覺到郎君的呼吸淺淺地停留在她臉頰上。靜謐的湖邊樹林,無人吭氣,氣氛漸漸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