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纖阿清涼的手撫摸向她的額頭,摸到灼灼一片。玉纖阿柔婉眉眼垂下,擔憂地看向她:“你病得這樣厲害,晚上還要跳舞麼?”
舞伎被她柔和的目光望著,心中委屈,淚水頓時又落下腮幫。她強笑道:“無事。”
玉纖阿喃聲:“可是這樣病會加重呀。我實在擔心你。”
舞伎愣愣地看著她,神智昏昏間,舞伎已不記得自己進宮後,多久未曾被人如此關心了。眼下這位宮女,不僅人美,心更善……舞伎忽一聲嗚咽,撲入玉纖阿懷中,顫抖著:“我沒法子!我隻能上場,因我是領舞者,無人能替我……”
玉纖阿垂眸,低聲:“若我能替呢?”
她能替。哪怕此舞伎無病無災,她也會製造機會上場。她唯一擔憂的,是怕在宴席上被吳王看到……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隨機應變吧。
舞伎愕然,抬眼,看向她。見女郎俯眼噙笑,纖麗明華,宛如下凡仙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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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後,玉纖阿領著這位瑟瑟的舞伎一同去見女官。被她拉著的舞伎一路感動又躲閃,怕女官生氣,為難自己。玉纖阿卻輕言細語地告訴她,若有法子,定要試一試。
見到女官,舞伎縮在後,看玉纖阿和女官解釋緣故:“我入宮前本也是舞女,舞藝甚佳。這位姐姐得了風寒,她又是領舞者,我唯恐姐姐中途出了意外,毀了舞戲便是毀了今晚筵席,恐大王與世子都會怪罪。既然如此,何不讓我替姐姐,解諸位燃眉之急?”
和顏悅色與自己說話的人,少有人會完全不假辭色。女官上上下下地打量玉纖阿——美人身量纖瘦氣質極佳,確實像是舞女出身。
女官被玉纖阿說動了七八分。
女官不知,玉纖阿關於自己入宮前到底是何出身,已經給予不同的人好幾種不同說法。然玉纖阿坦蕩如此,誰也不曾懷疑她先前出身。
女官遲疑:“舞女們所練的是‘七盤舞’,其餘舞女都難替換。女郎好心相助,我自然感激。隻恐女郎匆匆上場,不能立即習得此舞,與諸舞者配合。”
玉纖阿沉吟一下,說:“不如讓舞伎姐姐先教我如何跳此舞,我與諸位稍加練習。筵席前再由您驗收。若是女郎覺得合適我再上場,女郎覺得不合適,那便隻能還是麻煩舞伎姐姐了。”
如此,女官和舞伎都滿意道:“善。”
玉纖阿與舞伎返身離開時,那女官喚住她:“不知女郎如何稱呼?”
玉纖阿欠身行禮:“妾名玉纖阿。”
女官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背影,隱隱有一種感覺——此女不凡,小小一個吳宮,恐困不住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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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迎接公子翕的筵席,不光群臣參與,許多日不上朝的吳王都入座,與範翕喝了兩盞酒。隻是酒過三巡,吳王就以不勝酒力為借口,將陪同範翕的任務交予了世子奚禮,自己回後宮躲懶了。看眼賓者座上公子翕噙笑的模樣,奚禮心中幾多惱怒,覺得父王又讓外人看笑話了。
奚禮讓人倒酒:“飛卿,此酒名為‘野王甘醪’,你定要嘗嘗。”
範翕客氣地一飲而儘。
看範翕始終清醒矜淡,奚禮眸色一閃,吩咐仆從讓舞女入場。當即殿中四方燭燈滅了一半,七方大鼓被力士擺入殿中。帷帳飛揚,管弦樂起,舞女們相繼入場。
燈火一點點如遊,全都暗下,聽得殿中仆從搬運燭台的窸窣聲音。
範翕手持酒樽,並不在意這歌舞。他心知這不過是隨意應酬,不值一提。奚禮的真正目的,是望他為色所迷,或灌醉他,探出周王朝對吳國的態度。範翕上身微微後靠,長袖擋酒樽,他抬眼向亮起光的七盤舞當中看去——
七盤中央那女郎梳方山冠,麵覆紗,赤腳係鐺,單腳輕勾作起舞式。
然麵紗未罩住的她的明眸,脈脈含情。
範翕遞到唇角的酒樽停住,另一手扶案的手曲起。他愣一下後,忍俊不禁:……一日重逢幾多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