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令拉著公主奚妍讓出禦道,二人皆驚愕地看到帕子從奚妍的手中飛了出去。看到那位宮女反應飛快快速地下跪,奚妍傻傻地低頭搓了搓自己的拇指與食指指腹,沒懂為何自己沒接住帕子。而公主再定睛,看向那美人宮女的帕子所罩向的郎君——
少年公子立於她兄長奚禮身旁,若說奚禮巍如斷山般不可摧,這位公子,便是羅羅清疏,雲起鴻飛。他側頭與奚禮說話時,深目削頰,儀姿又雅,聲線又朗……這樣的郎君,千人愛之,萬人仰之。
奚妍看得晃了一下神。
她的兄長,奚禮冷目盯著這幾人半天,尤其是目光落在玉纖阿身上,幾要從玉纖阿身上看出一個洞。半晌,奚禮才忍耐著介紹:“這位是代天子來巡我吳國的公子翕。”
奚禮又瞪一眼垂頭的玉纖阿,尷尬地再次和範翕介紹:“她隻是一個宮女……”
奚妍和自己的兄長同父異母,關係並不相熟。奚禮冷冰冰地介紹,她便隻是忐忑地行了禮,目光仍梭向跪著的宮女那邊。向範翕行過禮,奚妍就迫不及待的:“公子,這個宮女她是與我玩耍才丟了帕子,她不是故意的……”
奚禮不耐:“九公主,禁言。”
郎中令呂歸皺了皺眉,他神情有些隱晦的桀驁,看向那被冒犯的少年公子。他本預料會看到一個被冒犯後氣怒的少年郎,但看到那公子溫潤麵容,呂歸愣了一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不見得罕見,但時刻維持一種讓人如沐春風般的氣度……呂歸隻見過範翕這麼一位郎君。他見範翕手握帕子,低頭望一眼後,他緩緩一笑。
到宮女麵前,範翕蹲下身,伸手將帕子遞出。
玉纖阿後傾,他遞前。玉纖阿故意作出不敢直視其尊的怯怯模樣:“請公子責罰。”
範翕微笑,他不言不語,將手中帕子再向前遞一分。拉鋸戰透著一股古怪的氛圍,怕身旁人察覺,玉纖阿紅了耳根,伸出手,攢住了他遞過來的帕子。沒有任何多餘動作,他指骨修直,規矩地將帕子放到了她手心。玉纖阿忍不住抬目,與他垂下的帶笑眼眸對上一瞬。
範翕含笑站起,背脊亭亭,長袍微揚起一彎弧,他對身後的奚禮:“走吧。”
奚禮一頓,手指玉纖阿:“那她……”
範翕搖頭輕歎,語氣中終於帶了一絲在他身上難得會出現一次的孤高:“孤從不為難弱女子。”
一行浩浩蕩蕩的人馬,從跪在地的玉纖阿麵前走過。擦肩之時,濃睫下,範翕垂垂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一眼美人的衣襟,他唇角笑意加深——一會兒,一個小黃門快步跑了回來,悄聲告訴公主奚妍:“公主,您快些回宮梳洗打扮吧。世子讓您參加今晚招待七公子的筵席。”
奚妍:“啊?我和兄長……”並不熟啊。兄長怎會突然想到讓她出席?
她無措又茫然,看向身畔的呂歸。呂歸皺著眉,低聲和公主說話,將公主勸回宮舍。而玉纖阿握著那方剛才被自己故意丟開的帕子,站了起來。她揉捏自己纖細的手腕,腕上還留有方才範翕所觸碰後的餘溫。可惜那人隻是將帕子還給她,隔著帕子手輕輕挨了一下她的手腕……
他沒有趁機唐突她。
方才他遞帕子時拉鋸戰疑似調戲;現在這樣規矩……是對她沒興趣?
思考自己如今處境,玉纖阿心沉了沉。她的運氣不算好——吳宮巍巍,前途黯然。她年少貌美,又心誌極高,想做人上人。然她不願屈於年齡過大的吳王後宮,作為宮女碌碌一生亦非她願。一開始她指望範翕,可惜未料到範翕中途與她們分開;之後入吳宮,她將目標放到吳世子奚禮身上……
然而奚禮性傲誌高,瞧不起她,她想與他平起平坐,這條路便走得艱難又漫長。
正是這樣左右為難之際,公子翕入吳宮了。
奚妍在後說:“那個宮女,你叫什麼?我要回宮了,你呢?”
玉纖阿回神,與呂歸一道,溫聲細語地送公主殿下回宮,再自行回織室。中途一路,她心中主意漸定——不能錯過晚上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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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到織室,玉纖阿便一直注意著院外的動靜。照她所料,晚上有筵席,君臣同歡,辦宴的宮舍人手未必夠用,或許會從織室借人。而若是不借人,玉纖阿便打算求助將將結識的九公主,自己作為公主的侍女隨她入宴。自然此乃下策,不到萬不得已,玉纖阿暫時不想用上九公主這層關係。
上天眷顧玉女。下午時,果然有“湯官”派人來織室借人。玉纖阿抱著織好的衣裳去見女史,女史隨手便將玉纖阿與其他幾女一同派給了“湯官”。緊接著,玉纖阿和眾女去膳堂幫忙,又聽女官的指使布置筵席。
玉纖阿被女官派去為晚上在筵席上表演歌舞的舞伎們送酒水食物,她方進門,便被咒罵著出來的一位女官撞了一下。聽那女官邊走邊罵:“不說隻是風寒,哪怕病得爬不起來。晚上該上場,也推辭不得。倒真是平時嬌貴養著,忘了自己的身份?”
玉纖阿溫順地讓了路後,進了舍內,將端來的食物放在食案上。她彎腰,將一位哽咽的舞伎從地上扶起來。旁邊也有其他舞伎走來走去,但都不敢扶起這位被女官斥罵的舞伎。玉纖阿扶人時,被扶的舞伎感激:“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