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世子所居的“承蔭宮”特意派宮人來織室。原是先前世子奚禮用過玉纖阿整理後的書舍,覺得分外方便;過了幾天,書舍恢複原狀,奚禮覺得反而不好用。宮人無辦法,隻好求助薑女,薑女便又硬著頭皮來請玉纖阿出山。
在織室諸人複雜的目光下,玉纖阿禮貌地向織室女官辭行。
女官看她花容月貌半晌:“你初來織室時,我便知你非池中物。然算下來,你仍讓我大吃一驚。短短幾日下來,你被外派的時間,倒遠高於你留在織室勞作的時間。”
玉纖阿柔柔道:“女史勿怪,纖阿慚愧。奴婢拉下的活計,回來定會補上,不敢讓女史為奴婢操勞。”
女官緩緩點頭,對她不恃寵而驕的態度分外滿意:“也罷。你去吧,若是入了世子的眼……織室也請你照拂了。”
玉纖阿答:“女史說笑。織室的恩情,奴婢不敢忘。”
她態度始終這般好,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在織室勞作時任勞任怨,眼看尋著高枝兒了,她也沒有忘本,對女官們仍然恭恭敬敬。這樣的女郎,哪怕她真的要飛黃騰達,得過她照拂的人,被她始終和善相待的人,又有幾人當真能厚下臉皮阻她前程呢?
世上無聊的人總是少。是以女官睜隻眼閉隻眼,放玉纖阿離開織室,前往“承蔭宮”。
玉纖阿前往“承蔭宮”,一路眼觀鼻鼻觀心,宮人將她帶到了書舍。薑女早已坐在書舍地上圍著一大堆竹簡唉聲歎氣許久,玉纖阿緩步進來,薑女已經熟悉她的到來,回頭欣喜。而玉纖阿趨步行前,跪於薑女身畔。她將一盞燈放在案頭,一邊熟練地整理書,一邊溫聲細語:“我教你如何自己整理這些書吧。總不能每次都請我。”
薑女不以為然:“我不識字呀。”
玉纖阿耐心勸:“我也不識字,依樣畫葫蘆而已。我教你幾個關鍵字樣,你記住這幾個字便成。”
案頭有一盞清水,玉纖阿以尾指挑起清水一痕,俯身趴在案麵上寫字。薑女雖不識字,但長日服侍吳世子,她看出玉女這字清秀靈美,筆法古雅雋永。薑女皺眉,不禁對玉纖阿說自己不識字產生懷疑。
玉纖阿抬眼:“姐姐不學字,看著我作甚?”
薑女無聊地托腮。她一開始對玉纖阿幾多嫉恨,但在吳宮時間長了,眼看指望不上什麼,玉女又還不如自己清閒,一時間對這樣的美人反多了許多同情。造化弄人,她和玉女都這樣美,倒是小雙普通些,結果現在竟是小雙爬的位子最高,還不屑理她們這些可憐人。
薑女狐疑地打量玉纖阿,她湊上前:“玉妹妹,你真的要教我怎麼整理書舍?教會了我,你可就沒機會再來‘承蔭宮’了。”
玉纖阿抿唇笑:“我來‘承蔭宮’做什麼?”
薑女道:“見吳王世子啊。你生得這樣,我看世子待你也不一般,你心中毫無想法?我不信你是這樣單純的人兒。”
二女邊整理書舍,邊在舍內說話。她們也不曾關門,奚禮殿下在外大步行來,走到殿門前,聽到舍中二女說話,他猛地一個刹步停住。同時。奚禮伸手,虎穴卡住身後差點衝進去的小黃門。透過過廊屏風,奚禮眼眸沉沉,看到屏風上映著的女郎纖秀婀娜身形。
再聽到玉纖阿的清泉般聲音:“姐姐想多了。我從未對世子有想法。正是怕大家都這樣覺得,我才想教會姐姐整理書籍,再不來這邊了。”
薑女皺眉,她正要開口再試探,聽到了後方腳步聲。二女一起回頭,皆驚而起身請安,看到奚禮麵容沉冷地站在了她們麵前。
被世子針錐一樣冷銳的目光灼灼戳著,薑女心中七上八下。她服侍奚禮殿下月餘,殿下平時不愛說話,但頗嚴厲,待人絲毫不手軟。恐是她與玉女閒話,招了奚禮殿下的眼。薑女後背出汗,正絞儘腦汁想著如何補救……奚禮的目光越過她,移到了玉纖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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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心中實有數。
昨夜她代替舞伎跳舞,奚禮當是認出了她。然奚禮殿下日理萬機,恐也沒心思找她算賬。但是不湊巧,她正好在第二日出現在了奚禮麵前,一下子勾起了奚禮的回憶……吳世子想忘了這個小女子,都忘不掉。
玉纖阿垂著眼,跟奚禮到了殿外廊柱邊,恭恭順順地站在下風口。
她隻是想要人上人的地位……她涼薄無情,不管是奚禮殿下還是公子翕,誰先給她她想要的,她就先愛誰。
奚禮回頭,看向這個小女子。見她柔柔弱弱地站在自己麵前,他卻並不開心,心中仍是滿滿的不悅。奚禮開口:“昨夜迎公子翕的筵席上,領舞那蒙麵女郎,是你吧?孤真是看不出,你手段這樣多。就這樣迫不及待地往上爬?你想要什麼?想要上公子翕的床麼?”
玉纖阿仍垂著眼,不言不語。
奚禮諷刺無比地扯嘴角,他冷冰冰的:“孤阻了你的前程,你是不是還在心裡罵孤?怪孤多管閒事?想如果不是孤阻攔,你早就是公子翕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