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惆悵歎道:“若是你真不願,我自然也不會強迫你呀。你看我幾時強迫過你?”
玉纖阿便笑起來。
她心中柔軟地想這應當就是最後一次了,我應當也就主動這麼一次機會了。宮中戒衛森嚴,我是不會在宮中與你尋.歡,將把柄遞給彆人的。傻公子,你都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麼……不過呢,她也真是覺得這樣的公子翕,很讓她心動啊。
玉纖阿便柔柔一笑,依偎於他懷中道:“公子,你對我真好。”
範翕柔聲:“我會永遠待你這樣好的。”
——隻要她聽話。
他便不會暴露出他的真麵目去傷害她。
--
二人擁抱於一處,柔情蜜意地親吻了一二,也不敢太過放肆,因範翕怕自己控不住。他有些尷尬地與玉纖阿保持距離,玉纖阿覺得有趣,抿唇而笑。但若他不肯碰她,他二人依偎在床上,能做些什麼呢?總不至於範翕真的趕玉纖阿去睡另一張榻吧?
範翕想了下,說:“我如今不太困,你呢?”
玉纖阿搖頭,說我也不困。
範翕便道:“不如玉女與我‘弦歌秉蘭燭’吧?”
玉纖阿當即一愣,她一個半文盲,她沒有聽過範翕念的這個詩句,是以她不明白範翕說的是什麼意思。玉纖阿心中慌亂,暗道自己回去後要多去公主的書舍看書。但此時,為了維持形象,玉纖阿隻是保持著微笑,不發表什麼意見。
而她一動不動,不支持不反對,範翕便以為玉女隻是又一次地不完全聽從自己的話而已。他歎口氣,指揮不動她,便隻好自己親自下床,去尋了幾個酒樽和箸子來。
玉纖阿側身坐於榻上,見披著寬鬆青袍的郎君披散著發,取了酒樽而來。範翕往酒樽中分列到了不同高度的酒,將酒樽置於床榻前的小幾旁。他手拿著箸子,從左到右,流水一樣敲過去。清脆的擊箸聲便嘩啦啦,如珠落玉盤一般在寒夜中響起。
到此一步,玉纖阿一下子明白範翕是要做什麼了——原來公子翕是要與她擊箸而歌呀。
看明白後,一直如木頭人般坐著不動的玉纖阿站了起來。她將燭台放下,向榻下走來,對範翕含笑道:“我跳舞來為公子助興吧?”
她舞技好,範翕是知道的。但範翕抬手便勾扯住她的衣袖,將她拉了回來。範翕心疼道:“大半夜的,跳舞多累?我怎舍得你那般辛苦?你坐下,與我喝幾杯清水便是了。”
玉纖阿心中輕輕一笑,想這個不能喝酒的人,原來隻敢與她喝清水啊。
--
泉安一開始在院子裡徘徊,之後左等右等等不到公子的吩咐,他便坐在了走廊下。坐在走廊台階上,泉安手拄著額頭,一點又一點地,腦袋向下滑,混混沌沌地快要睡著。他要沉入夢鄉時,忽聽得一聲極清脆的“叮”聲從屋舍中傳來。泉安一下子驚醒,抬起臉來。
月光下,屋舍中燈如星鬥,郎君清朗醇美的歌聲隨著頗有節奏感的擊箸聲傳蕩在院中。院中仆從們如泉安這樣,便怔怔然的,聽著公子翕的歌聲——
“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他唱了幾句,聲音低低柔柔,不緊不慢,歌聲與月光纏於半空中。那其中情意,聽得人心弦撥動,慢慢癡住。
而緊接著,仆從們聽到了女郎相伴的柔婉歌聲——
“始欲識郎時,兩心望如一。理絲入殘機,何悟不成匹。”
男郎君的歌聲與女郎的歌聲一前一後,他們擊箸而歌,屋外人能看到窗上映著的二人依偎於一處的身影。看得郎君高而修長,女郎纖而嬌小。二人神仙眷侶一般在屋中清歌,隻擊箸,不用他人伴奏,聲線是那樣清正而不走調。
院中,月輝拂地。
歌聲婉婉。
人人皆是聽得發癡,泉安緩緩地,從歌中聽出了公子的歡喜之意。他心中為公子高興,歡喜公子終是不再壓抑自己,終是遇到了一知心女郎陪於他身畔。泉安目中淚落,低低說了一聲“好”。
吳國百家院落已歇,燈火寥落。有範翕與玉纖阿坐於臥榻前擊箸長歌,亦有筵席上喝醉酒的人在客宅中抱著夜壺狂吐。有泉安這樣坐在院中安靜聽人清歌,也有吳宮的公子翕院落中,薑女不安地做著自己陪伴玉女過夜的樣子,而公主宮苑中,九公主奚妍對於玉女去公子翕那裡和薑女一道過夜,覺得分外奇怪。
奚妍想今日是自己的及笄禮,玉女竟去陪一個宮女,玉女可從來不會這樣不知分寸啊。
此夜甚長。
諸人心思百轉,不一而論。
--
次日,玉纖阿醒來時,發現自己是從自己在吳宮公主宮苑中的住宅醒來的。她揉著額頭,淡灰色的光從窗外照進,顯然天還未完全亮起。玉纖阿低著頭,看自己衣衫整齊,竟是連昨夜的衣裳都被換了,被人換回了宮女的衣著。
而她都不知道範翕是何時將她送回,又是如何在她不知曉的時候為她換的衣。
她把玩著一根木簪,坐在窗幾前想著公子翕,竟想得幾分快活,想公子翕那樣害羞,不知她這宮女衣容,是不是他親自為她換的。他為她換衣時,是否格外不好意思。
玉纖阿醒得早,在自己屋舍中坐了一會兒,慢慢地聽到了宮中四麵響起的金鐘聲,便知新的一天開始了。玉纖阿起身,推開了門,將心事放下,開始新一日的當職。
玉纖阿伺候公主奚妍梳洗時,奚妍盯著她看了好幾眼。玉纖阿作不知,知道奚妍好奇她昨晚與薑女在一起的故事,但玉纖阿並不想和公主多說。服侍完公主,玉纖阿轉身緩緩退去。仍好奇玉纖阿的奚妍在糾結半晌後,終下定決心要問玉纖阿和薑女關係是否真的那樣好。奚妍回頭,要喊住自己那個退出去的貼身宮女。但是奚妍目光落到玉纖阿的後頸,微妙的,公主臉色驀地一變,眸子緊縮——
在女郎修長脖頸與耳際交界處,有一處極為明顯的暈紅色痕跡。
奚妍在宮中多年,宮中醃臢事她知道得極多,她一眼看出那是男子吮吻後才會消不去的吻痕。
可是玉女昨夜和薑女在一起……薑女如今是公子翕的侍女。
奚妍周身輕輕一顫,敏感地捕捉到了疑點。年少的公主看著自己的侍女退出宮殿,她沒有喊住侍女,而是垂下眼,若有所思:難道那與玉女私通的男子,是公子翕?公子翕勾了玉女麼?
呀!那人裝模作樣,果然是衣冠禽.獸,竟騙她的宮女與他私通!她要好好查查!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公子翕這個小婊砸,竟然勾引我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