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纖阿唇角噙笑,又是戲弄範翕, 又是當真憐惜他。他一徑埋於枕間, 聲音嗡嗡地勸她走, 勸不走玉纖阿, 最後他已不願開口。隻束著的長發半散開, 耳珠微微紅透。玉纖阿見他鼻血止住了,才起身取走了棉布。
玉纖阿一會兒再持燭台而來,見範翕仍維持著之前的姿勢於榻上側臥,背影清而薄, 如一縷淡色月光般。
玉纖阿猶疑了一下,還是行上前去。她將燭台舉於手中, 坐在床榻邊,心中想到既是打算獻.身, 便也不必矯情。隻是她有個問題, 她唯恐自己背上的字被範翕看到。
沒有男子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身上刻有那樣的字。
公子翕一定會發瘋不止。
她不能讓他看到她的背部,那麼,她當哄騙他自己極為羞澀,哄著他滅了燈燭,甚至連月光都不當看見。兩人乾脆埋於被帳中行事,汗水膩噠噠,趣味在幽暗中變得禁忌而激烈……總之, 唯有此才能不被範翕看到自己背部的字。
她若打算與範翕長久相處下去,玉纖阿自會想法子為自己背上的“奴”字尋個退路。但她眼下隻是想用範翕迷戀的身體報答他,她並不打算日後整日地報答他, 那便隻需一時哄著他,不讓他知道她的秘密就可以了。
玉纖阿心中定了主意後,輕聲:“公子,你轉頭看我呀。”
範翕整體上今夜脾性是極好的,他不打算做什麼,心中正有些猶豫。想是否該讓玉女在自己的床榻上睡下。若是讓她上床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但他確實不想在今夜。若是讓玉女睡外間那張榻,倒像是在欺負玉女兀自矯情一般。而若是讓玉女走了,那泉安都會暗地笑話他吧……
範翕為了玉女的去留愁壞了。
他肩膀繃著,因心事不定,便不想回頭麵對。玉纖阿走回來坐於他榻邊,他有感覺。她柔聲呼喚他,範翕不甚情願地慢慢回了頭,仍臥在床上,故意作出一副困頓狀看她。範翕還矯情無比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這樣晚了,便睡吧。”
玉纖阿臉羞紅,輕輕“嗯”了一聲。她俯眼與臥於榻上的公子翕對視一眼,迎著範翕的目光,她褪去了自己的薄紗外罩,露出了纖而潤的肩頭,繃著的鎖骨下隻剩下一層寬鬆的素色中衣。女郎長發濃密垂至腰際,輕輕抿唇,羞澀地望來一眼。
範翕:“……!”
他一口氣緩不過來,目瞪口呆,刷地筆直坐起,忘了自己正在裝困。他一把握住玉纖阿放在她領口的手,聲音沙啞,幾乎帶著三分恐懼:“你、你要做什麼?”
玉纖阿不懂他在恐懼什麼。
但她與他認識這麼久,她早就看出公子翕不是蠢笨之人。
她一個女兒家,不好意思明說,便隻對他微微一笑,拉著他的手靠近自己胸口。隻著一身中衣,玉纖阿似想起什麼。她傾身,非常自然地吹滅了燭台。舍內帷帳用銀勾懸著,黑暗中,隻餘下玉纖阿和範翕二人。玉纖阿在黑暗中靜坐,感覺到範翕握她手的力道加重,他的呼吸也變重。但她等了等,沒等到他的下一步動作。
玉纖阿蹙了眉,隻好自己主動迎上去,摟住他脖頸。
範翕有了動作了。
他輕輕地推開了坐於他榻邊向他依偎而來的美麗女郎,俯身摸索一陣。黑暗中窸窣聲一陣,一會兒,玉纖阿目瞪口呆中,見那方才被她吹滅的燈燭,居然又被範翕點亮了。俊美的郎君手持亮起的燭台,用寬廣袖子小心無比地護著燭台,他偏臉來看她,目中還含著溫柔笑意。
玉纖阿:“……”
她不甘心。
幾乎有些生惱。
她甚至有些以為範翕點亮燭台是哪裡出了錯。糊裡糊塗的,玉纖阿再次傾身,鼓起腮幫用力一吹,飛快地吹滅了燭台。
而範翕如此可惡。
他竟然再次點亮了燭台。
玉纖阿無言:“……”
範翕以大袖護住他的燭台,同樣無言:“……”
燈火反反複複,在一舍中滅了再亮,亮了再滅。在公子屋舍外等候徘徊的泉安,本是準備隨時候著,看公子是否需要他讓人備水進去。畢竟公子睡到自己歡喜的女郎,事後總是有些痕跡需要收拾。泉安心跳砰砰,激動得竟像是此夜是公子的新婚夜一般。泉安不住祈禱,望自家公子大展神威,在床上能折服那玉女。
但是那舍中火光在明滅間轉變,徘徊在外的泉安看得迷迷糊糊,眼神越來越古怪。他都有些猜不出屋中男女是在做什麼。
何須這樣麻煩?
是呀,這是在做什麼?
屋舍中,玉纖阿終不再湊前,故意去吹滅範翕手上所護的燭台了。範翕是位溫和的公子,他不曾明確拒絕玉纖阿,但他的委婉行為,已經說明了他的意思。玉纖阿與範翕對望片刻,目中浮上了哀意,淚光閃爍。她低下眼,手捂緊自己胸前攏著的中衣,輕聲問:“公子可是嫌棄我?我不知我做了什麼,讓公子這樣嫌惡我。”
範翕看她誤會,輕輕一歎,握住她的手,柔聲:“我怎會嫌你?”
玉纖阿便不解抬眼,不懂既然不是嫌他,為何他這般委婉拒絕。範翕的手搭在玉纖阿手背上,他將手中燭台湊近,端詳玉纖阿的麵容。越看越喜歡,越看越覺得她甚合自己口味。範翕垂下眼,不敢多看,怕自己色.欲.熏心,不管不顧地就這樣撲倒了她。範翕難堪又柔聲:“我不知多想與玉女行此事……隻是此夜不可。”
玉纖阿紅了腮幫。她沉默半晌,終於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為何此夜不妥?”
範翕溫溫柔柔地望來:“因今夜是纖阿你的生辰。我豈能在你生辰之日占了你的便宜?那我到底是在幫你慶生,還是在占好處呢?我為你做了這樣多的準備,悄悄帶你出宮,領你在街市玩耍,為你購置新衣,為你辦宴,為你放煙火。樁樁件件都是為了你好。我不願在你生辰時,讓你覺得是我得到的好處更多些。”
玉纖阿沉默一會兒,輕聲:“隻是將身子給了公子而已。不及公子送我的好處多。”
範翕看著她,低聲:“不。你於我來說,比我送你的那些外物,都要珍貴許多。那些都不足以與你相比。”
玉纖阿怔怔抬眼,入神地看向他。愛慕她美色者眾多,如公子翕這樣珍視她,視她為頂重要的珍品,她倒是第一次見到。玉纖阿好像從未認識範翕一樣,她茫然無比地舉過範翕手中的燭台,靠近範翕的麵孔。她目不轉睛地借著燭火光,認真打量這位公子翕是什麼樣的神奇物種。
範翕對她使儘柔情蜜意,隻為讓她愛他愛得深些。他微微笑道:“我知道玉女冰清玉潔,很多時候你不願與我靠近,我都能感覺得到。今夜玉女主動靠近我,還對我如此……我心中甚是歡喜。”
他握住她的纖纖玉指,在她怔愣中,將她手握到唇下輕輕一吻。範翕眉目間春水般,清波熠熠。他親吻她的手指,低垂的睫毛因緊張而輕顫,而他愉悅又羞澀道:“待改日、改日……你我再行此事。”
玉纖阿心想你倒是矯情呀。
她心中卻因此而一軟。
玉纖阿頓了許久,問範翕:“公子當真這樣想麼?若是我以後再不願意了呢?若此次是唯一一次機會呢?公子可會強迫於我?”
範翕不解:“怎會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