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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4117 字 8個月前

九公主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範翕明白了。他低聲笑:“原來你連這個都料到了……你等著九公主來救你一命?那你跟我做戲什麼?!”

玉纖阿懶得答他。心想她不過備個後招, 誰想到真這麼碰巧。

她不理他, 他卻非要和她說話。掐著她脖頸, 範翕又陰聲:“奚禮走了, 你難過吧?”

玉纖阿真是煩死他這種逼問方式了。

她仰麵, 乾脆道:“自然難過。吳世子光風霽月,與你這樣陰暗的人完全不同。你要傷我的身就是違背你對我的承諾,左右你是傷不了我的心的。”

範翕大氣:“你——!”

又一口血吐出,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喘息劇烈。

玉纖阿一時都有些心虛,怕自己將他給氣死了……至於麼?

範翕人已跌坐在地,但他按在玉纖阿細長脖頸上的手, 仍不肯移開。雨水斷斷續續,此時已經停歇得差不多, 玉纖阿坐在地上, 裙裾上沾著泥點, 隻在後腰處挽著的烏雲長發,此時已有些散亂,淩亂的幾綹貼著麵。她抬著眼看範翕,喉嚨被他掐著,她眼睛卻盯著他的脖頸。

看到他頸側到衣領處,有血跡在蜿蜒流下。

那是他裝作他人強她時,被她拿簪子刺的。

而他的唇角也滲著血,這是被她氣出來的。

此時的兩人都坐在地上,看著對方, 都恍恍惚惚覺得大家一頓折騰,可真是狼狽……而九公主與衛士們尋人的步伐,已經越來越近,這出戲,顯然已到了落幕邊緣。

玉纖阿看範翕眼神幽暗詭譎,他按著她脖頸的手力道也是一時緊一時鬆。她不敢大意,知道他在激烈地與自己鬥爭……一方麵恨得想殺了她;另一方麵,他對她還是有不舍的。

他始終是對她有意的。無論是作秀還是忍不住的真情流露,被她欺騙到這個份兒上,當他的殺意被打斷一次後,當他第二次將手按在她脖頸上,當玉纖阿說“你應過我不傷我身”時,他便又下不去手……

玉纖阿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她垂下視線,喃喃得如同囈語:“你承諾我,帶我離開吳宮,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傷我的身。”

範翕目色變冷,繼而又發寒。

他發抖,恍然明白了她當初非逼著他寫的承諾書是何意思。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範翕怒得哽咽:“原來在那時候,你就料到今日了。玉纖阿,你、你……你讓我像笑話一樣。”

他一下子心灰意懶,證明了她的真麵具,隻覺得自己可笑無比。

他鬆了想掐死她的手,盯著她一瞬,看她已經如此,可還是那般美麗。範翕表情幾分扭曲,貼著她的臉掐著她下巴冷笑:“好、好,好!既是你耍心機要來的求生,我便放你一次。不過跟我離開吳宮?哪個還願意帶你走?你做夢吧!”

他站起來,袖子擦過她的臉。他盯著昏昏天宇,長睫濕潤,目中清清渺渺,許多浩瀚愁色。玉纖阿靜靜地看著他腰下玉佩向上升,越來越高。那就像是她怎麼努力攀登都觸不上的世界……她聽範翕怒極後變得冷漠的聲音:“玉纖阿,我饒你一命。”

“你我之間,從此情斷義絕!”

說罷,不理會玉纖阿,連回頭看她一眼也不曾,範翕轉身便丟下她走了。

玉纖阿坐在潮濕地上,天昏昏的,她麵色始終平靜。範翕都流露出幾分茫然和淒涼,她倒是很平靜。那會傷害她的人走了,玉纖阿艱難地從地上起來,低頭看著自己裙上所濺的泥點。她乾淨秀長的手指,認真地撫著自己的裙角,擦掉上麵的泥點。

她擰著眉,好似一直在非常專注地做這件事。

泥點實在擦不掉,想要回去得換衣了。玉纖阿站直身,慢慢地走出樹林,走向舊宮方向。範翕大約是從樹林後方走的,他還武功高強,玉纖阿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留下的痕跡。玉纖阿走入舊宮舊址,遠遠地看到一片燈籠火光,和人影綽綽。

玉纖阿輕輕喊了一聲:“公主。”

那邊與年少的郎中令一起尋人的奚妍聽到聲音,回過頭來,一眼看到了自己那消失不見好一會兒的宮女。奚妍鬆了口氣,連忙過來,說:“你走的時候向我告了假,現在時間早到了我卻遲遲不見你,便有些擔心……”

玉纖阿輕輕笑了下,溫婉道:“多謝公主掛心。”

郎中令呂歸提著燈籠過來了,他將燈籠挑著向上一抬,照向玉纖阿麵容。九公主拉著自己的侍女兀自高興,呂歸卻將側著身躲避燈籠光照的玉纖阿上下看了一眼,心中一頓,想此女這樣妝容……這是與人私會?

卻膽敢讓公主為她操心!

呂歸目色寒下時,玉纖阿向他看來,柔聲:“奴婢方才中途見了世子殿下,世子向奴婢問起公主好。”

奚妍驚訝:“啊?我五哥問我?”

呂歸則是若有所思,他與玉纖阿對了下目光後,移開了眼:既然吳世子知道,那他就當做不知了。反正這宮中秘辛這麼多,少知道一兩件事也挺好的。隻是呂歸仍要叮囑玉纖阿:“沒事少亂跑,好生伺候你們公主。”

奚妍打了呂歸手臂一下,被呂歸慌著躲避:“你怎麼這樣說話?玉女定是有事被拖住,她也不願的啊。”

玉纖阿卻看出呂歸這樣警告,是為了九公主好。公主打郎中令,少年郎中令不還手隻是慌張避讓……玉纖阿無聲地笑了笑,有些羨慕這二人的感情。

郎中令終歸有些躲著不願和九公主多見麵的意思。替公主找到了她的小宮女,郎中令就帶著衛士們告退得非常迅捷。奚妍有心想攔,她看出呂歸近日總躲著她,這讓她有些傷心。好似多年好友,一旦要離宮,就要與她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何況呂歸還沒離宮就這樣……若是走了,豈不是說明他再不會與她聯係了?

奚妍委屈:“我做錯了什麼,他最近總躲我?”

與奚妍一道行在宮道上的玉纖阿柔聲道:“公主改日堵了他問清楚便是了。這樣的事,說開就好。總是一味瞞著,到最後反而麻煩。”

她的語氣低悵,好似有感而發。

奚妍側頭,透過旁側宮女手中提著的燈籠光看玉纖阿。她踟躕了下,壓低聲音問:“你下午時便不見了人,傍晚時才被我找到。這麼長的時間……你衣裳還臟了……方才郎中令在我不好開口,怕他問責於你,如今他不在了,你倒是與我說說,你下午時,可是與公子翕私會?”

玉纖阿頓了一下,看向目光澄澈的公主。

原來奚妍心裡是明白的,她卻沒有說。奚妍這樣為玉纖阿著想……玉纖阿心裡忽一陣難堪,覺得滿腹心機的自己,竟是這樣醜陋。

她什麼都不會告訴公主,她隻會利用公主。公主竟為她這樣的人擔心。

玉纖阿輕聲回答公主:“算是吧。”

奚妍便急了:“尚是下午時分,天還未暗,你二人怎就這樣迫不及待!被人撞見了怎麼辦?何況你的衣裳……你們、你們……到底是多亂來呀!”

公主漲紅了臉,眼神閃爍,不敢多看玉纖阿一眼。玉纖阿明白,奚妍定是覺得她妝容不妥,定是和公子翕白日宣.淫,才會鬨成這樣……但是哪來的那樣機會呢。

玉纖阿便笑了笑,向公主致歉。她不多解釋,隻說:“再不會有下次了。”

奚妍聽出她這話好似不對勁,她看向玉纖阿,問:“你與公子翕……吵架了?”

玉纖阿聲音柔婉:“公主不要問了。奴婢有些累,不想騙公主,也不想再說這些事了。”

奚妍盯著她,半晌無言。在奚妍眼中,玉纖阿雖然聲音如往常一樣溫柔,但那樣的柔中,卻透著茫然和傷心。玉纖阿的側臉仍然美麗,臉色卻有些發白。玉纖阿目色平靜,她就那樣地跟在公主身後行走。明明和平時一模一樣,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奚妍不忍多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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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卻是一直沒流露出太多情緒。

除了公主猜到一些,回到公主宮苑中,和玉纖阿一起當值的宮女們,都沒有看出玉纖阿有何異常。玉纖阿當日當值結束,已經到了深夜,她回到自己房舍中,關上門,才像是回到了自己真正的世界。

栓上門,關好窗,玉纖阿舉著燈台,檢查自己的屋舍。她將匣子都打開,舊衣都翻出來。她尋找痕跡,但她確實找不到範翕曾翻過她屋子的痕跡。同時,連她自己找,她都找不到自己這裡有範翕與她私通過的證據。

她這裡乾乾淨淨,什麼都沒給範翕留下。就好似她從未喜歡過一個郎君一樣。

舉著燈台站在所有打開的箱子匣子正中,長裙曳地,長發淩散。玉纖阿目中星火暗暗,茫茫然的。她有些無措般,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做什麼。

好一會兒,玉纖阿才勾唇,自嘲一笑:“原來我這樣壞。”

一點東西都沒留下。

難怪範翕會發瘋。

可是他是怎麼想到她騙了他那麼多的?他怎麼會知道她以前在舞樂坊待過,怎麼知道她以前的事……難道他去調查她了?

為何調查她?

是因為他動了心,想要她長久留在身邊。而像他這樣出身的人,身邊長留的女郎,必須是貴女。他調查她……還是出於想給她更高的地位,對她更好些。

玉纖阿閉眼,臉上露出幾分難堪不甘的神情。她向來多慧,隻簡單一想,便想通了範翕為何調查她。

他是王朝公子,本對女色不在意,一開始連她叫什麼、是否婚配、年齡幾何都不介意,因他沒想著與她未來如何。可是後來他深陷入這段感情,他想將玉纖阿長久地留在身邊。甚至也許他調查她的時候,還在想即便她曾經是貴女,現在已經落魄了,但隻要有以前的身份在,他都能給她杜撰出一個身份來……範翕此人,待人好時,是真的好。而正是如此,當他抱著這樣的心去調查玉纖阿,卻發現玉纖阿從頭到尾說的都是謊話時——

他情何以堪!

他四顧茫然,覺得自己一腔情意錯付,覺得她惡心。他並不在意她是何出身,他在意的是她從頭到尾的欺騙……

玉纖阿長睫上沾了淚,她頹然坐倒在案頭,她都可以想到範翕當時的心情如何。玉纖阿咬著唇,伏身在案上,將臉埋入案中。好一會兒,她肩膀輕輕顫抖。案頭的燭火,照著她伏在案上顫抖的背影——

玉纖阿喃聲哽咽:“我搞砸了一切。”

“我自來能騙就騙,能哄就哄。我出身不好,不得不如此,可我不知道他會喜歡我。我這樣壞,不怪他要與我情斷義絕。他那樣陰狠的人,不殺我已是被情所擾。我還能指望更多的麼?”

“我搞砸了一切。我失去他了……”

她伏在案上,潺潺間,衣衫袖口沾滿了水,水又滴滴答答濺在案上。

白日時,在範翕麵前、在奚妍麵前、在所有人麵前都不肯流露的脆弱,夜深獨處時,她才哭出來。她哭時非常安靜,趴在案上雙肩顫抖,已是她的極致。而她心裡多麼難過,想她才對他有了好感。她第一次對一位郎君產生這樣的好感……

她的情,尚未開始,便結束了。

是否她果真如範翕所說,出身低賤,就不該肖想自己不該有的?

因為她總想要自己沒有的那些東西,所以她的運氣一直不太好,一直在倒黴。例如她當初選上的人若是吳世子奚禮,恐都沒有範翕這樣難對付……

玉纖阿哽咽著,咬唇泣了許久許久。長夜漫漫,隱隱的,聽到外麵的雨聲,她便更為難過了。

日後、日後……她該怎麼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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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夜,範翕懨懨臥在榻上,長發淩散披下。侍女靜默地來去服侍,將公子換下的沾血的衣裳拿走,又為公子脖頸上的傷上了藥。範翕閉著目,疲憊無比地任她們折騰,聽著窗外雨打木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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