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翕吻著她肩頭,聲音含糊地輕聲:“也許可以刻個花什麼的遮過去。改日我想法子……”
玉纖阿怔然,聽他說改日……他竟還想著“改日”?他還想和她有糾纏?
其實她自己想過自己拿刀剜去肩上這塊肉,但她自己動手不方便,又一直沒找到機會……而今範翕居然這樣說。玉纖阿怔怔地望著照耀滿舍的燈火燭的光,她眼中很快變得霧蒙蒙的,淚水滴滴答答地掉落。
她哭的時候總是這樣無聲無息,安靜如春水將眠。而她溫溫柔柔,誰又知她心中酸楚……
玉纖阿哽咽:“公子……”
她回肩想擁他,她才轉過肩,身後的郎君便抱住了她,壓吻而上。呼吸這次極為滾燙,霖霖間有淚水不斷地滲入,酸澀無比。但是親吻又纏綿熱烈,黏膩而情深。範翕摟抱住她,將她橫抱了起來。他站了起來,抱著她向案後屏風後頭的床榻間走出。
一邊趔趄地抱著她向後去,一邊低著頭……春風化雨,雨化萬物。
紅色帳子隨著走動而飛掠起,地磚清清靜靜如水流,水上倒映著那對身影疊在一處走向床榻間的男女。
一徑纏綿到榻間。
範翕忽地鬆手,將她向榻上一拋。玉纖阿驚呼,被他拋入了床褥間,滾了兩下。被拋下後,床帳被風揚起,纏上她的身。範翕低低一笑,跪在榻上將她重新抱到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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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帳子疊在一起,粉紅與深紅遠遠近近,一道又一道,撩起滿室的燈燭光招搖。
那帳子單薄又絲滑,和被褥一般。而帳中深處,那鋪天蓋地,衣料似水流,飛幔如煙霞。山河一樣的錦緞貼著肌膚,又順滑地從湍急水上滑過。既急促,又緩慢。既磨人,又勾人。山水重逢,時而凸起一塊,時而又凹陷下去。
像是龍覆於帳下,悠緩翻身,鬆動筋骨。
起起落落,光便明明滅滅。呼吸如歌,歌聲入微。
燈滅了,山河漸漸靜緩下來。綢緞下,女郎鑽了出來,麵容緋紅地被抱在長發披散、麵色僵硬的郎君懷裡。周身都被綢緞遮掩著,看不真切。但玉纖阿仰頭看到範翕的狀況和他的臉色,她真喜歡嘲笑他,登時就忍不住自己促狹的毛病,笑出了聲。
範翕:“……”
玉纖阿溫柔安撫他:“公子不必驚慌,我不會與其他人說的。公子身體虛弱,我是知道的。”
範翕立時便覺得自己要瘋了。他麵龐微峻,心裡氣怪,見不得她總這麼說他:“我何時身體虛弱?你為何總是這樣說我?我身體好得很!我若是虛弱,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玉纖阿張口要說,被他捂住口。她覺得他要陰狠起來,簡直要捂死她了。她在他懷裡掙動,卻漸覺得他的身體變化,這次輪到她麵一紅,僵住了不敢亂動。範翕倒是洋洋得意般向她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玉纖阿不動聲色地向後退,被他一下壓下去。她隻臨時扯住了床帳,輕輕的:
“啊——”
重新被覆入綢緞下時,榻上罩著的床帳被兩人扯斷,鋪天滅地一樣壓向那榻中二人。深紅陷入,轟烈而壯觀。而被壓在下方的男女冷不丁被撲,隻覺得自己要悶得死了一般,哪裡顧得上那些……
豐盈又張揚的色彩罩著年輕的擁在一起的男女,耳畔若有幻聲般聽人歌吟。帳子如海中戲龍,龍飛魚走,雲水共色,浩瀚的水從天上傾瀉灌入,爭鳴著淋向榻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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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月照大江。
頂頭那帳子,實在是太美。
便是又恨她,又愛她。又愛他,又怕他。又想拒絕,又想靠近……左右為難,往往複複。隻月照大江,天地共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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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宮曄湖邊,吳王仍在尋找仙娥,卻遍尋不得。曄湖邊查了個乾乾淨淨,始終找不到那女郎身在何處。在宮人們的勸說下,吳王隻好懨懨地回宮。今夜吳王卻不願再去哪位夫人那裡宿下,他黯然無比地回了自己的宮舍,一宿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後半夜,吳宮徹底靜謐,連遊夜的宿衛軍也沒了動靜。
而公子翕抱著懷裡的美人,推開了自己的屋舍。女郎長發散在他臂彎間,臉埋向他懷中,靜謐不動。候在院中廊下台階上幾快睡著的泉安看到門推開,一個激靈便起身迎來。泉安看到了公子寬鬆的衣袍,脖頸入衣領中隱隱看到些痕跡。
泉安看得都疼,但是抱著懷裡女郎的範翕眉目清明,神色卻極清雅。
泉安疑問地看向公子,範翕緩緩點個頭,以示他可以叫人進去收拾了。而成渝站在廊下等候,以前每次玉纖阿在公子這裡待過後,都是由他送玉纖阿回去。是以這次也一樣,成渝見公子翕抱著懷裡美人走過來,他還遲疑了一下,想為何不讓玉女下地走,非要抱著?
成渝為難著,想難道他也要把玉女這麼抱著送回去?
見公子走近,成渝知道自己已沒時間琢磨,他自然無比地伸手過去,要從公子翕懷裡接過美人來抱著。誰知範翕衣袖被他一挨,愣了一下後退了半步。範翕不悅地向他看來,成渝愣住,不解公子這是何意。而埋首於範翕懷裡的玉纖阿實在是壞,成渝以為她是睡著所以才不吭氣,誰知她隻是不說話而已。
成渝想從範翕懷裡接過玉女而範翕不肯,玉纖阿就靜靜觀察著,發覺成渝吃癟,玉纖阿終於轉過臉來向外看一眼,她噗嗤笑出了聲。
她的笑聲揶揄,促狹之情讓成渝黑了臉。
範翕對成渝說:“不用理她。她有病。”
他不看玉纖阿,隻對成渝和顏悅色說話時總帶了幾分尷尬和不自然:“你辛苦了,今夜好好歇著,我自己送她回去吧。”
成渝:“……是。”
玉纖阿仍看著成渝笑,卻是她目色忽地凝了一下。因她看到成渝身後的廊口,有間屋舍,那屋舍亮著燈,一個老人小心地將門開了一道縫,向這處張望。而那老翁,遠遠看著不太真切,但玉纖阿覺得自己許是認得的……範翕察覺到懷裡玉纖阿似有向外傾身的動作,他低頭不耐:“你有何事?”
玉纖阿想了下,重新窩了回去,作無事狀。
範翕則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個方向一眼,他唇角輕勾一下,當做沒發現玉纖阿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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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親自這樣抱著玉纖阿將她送回公主宮苑,順便一路過去,見宮中各處燈滅了,範翕看出吳王前半夜到處找美人,看似沒有什麼好的收獲。玉纖阿當是暫時安全了。
範翕神清氣爽,抱著懷裡一人也輕鬆無比地翻牆躍入公主宮舍,如入無人之境。他熟門熟路地抱著玉纖阿推開門,將她送回了她的地盤。夜此時已經分外深了,玉纖阿困頓無比,眼皮子打架。她被範翕抱一路,本就渾渾噩噩打著瞌睡。被郎君送到自己熟悉的床榻間,玉纖阿打個哈欠,將被褥蓋在了身上。
她閉著眼,臥於自己榻間。
範翕沉吟一二,在榻邊坐下,向她俯身,柔聲:“玉兒……”
玉纖阿閉著眼含糊地:“公子還有何事?”
範翕看她連眼睛都不睜,而他目光卻落在她頸上。他兀自歡喜並害羞著,不願這樣離開。坐了一會兒,範翕推推她的肩說:“你這便要睡了?”
玉纖阿轉身背對他:“難道公子還要與我促膝長談?你我之間有何可談的?我已累了,請公子告辭吧。”
哪有用過他就趕他走的?
範翕怒,大力推了她肩一把,他的大力,一下子將玉纖阿推醒,愕然轉身望來。看範翕蹙眉俯眼:“你這說的什麼話!你起來!我抱了你一路我都未曾喊累,你累什麼?”
玉纖阿躺著,與他麵麵相覷半晌,她後知後覺般地攏住自己的衣物向床榻裡頭縮:“你坐在這裡,非要我起來做什麼?你不會是又想……”
她睫毛顫顫,目露驚恐躲避色。
範翕臉紅:“我在你眼中就那般好色?我不能與你說說話麼?”
玉纖阿:“可是夜深了,我想睡了。”
她小聲:“而且我與公子不是兩不虧欠了麼?我們有何話需要說的?”
範翕:“……”
他冷冰冰地起身,長袖一甩,漠然道:“行,你睡吧,我走了。”
範翕走開兩步,察覺身後玉纖阿在盯著他背影看。他走得分外不情不願,終聽到玉纖阿似想起什麼事,忽然又開口喊住了他。範翕回頭含笑望來,聽玉纖阿說:“公子,你可否讓你的人明日為我送來避子湯?我不願懷上公子的孩子。”
範翕:“……”
他推門而出,傲然疏冷:“你不願,我尚不肯呢!你且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