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妍側過身,與玉纖阿麵對麵躺著。月光撒入帳中,奚妍望著玉纖阿,覺此女眉目如畫,美得脫俗,讓她一陣恍惚。這樣的美人,難怪公子翕喜歡。奚妍小聲:“你與公子翕和好了?我還是擔心你,若你像我一樣是公主就好了。我就不怕他欺你了。”
她心想公子翕的未婚妻地位那麼高,公子翕即便帶走玉纖阿,玉纖阿恐也會吃很多苦。
玉纖阿輕輕笑了一下,月光落在她腮畔上。她小聲道:“公主不要擔心奴婢了。他欺不了奴婢的。他即便欺了奴婢,奴婢也自有法子對付他。”
奚妍垂下眼,有些羨慕地笑:“是啊,你是很聰明的。”
她茫茫然然地問玉纖阿:“玉女,若是有一樁事,是我父王母後逼迫我去做的。我心裡不願,可我說服不了大家。大家將希望放到我一人身上,我是就該順著他們,還是為我自己想一想呢?”
玉纖阿心裡一動,想奚妍說的莫非是宮中流傳的公主和範翕的好事將近?
玉纖阿緩緩道:“那要看公主是怎麼想的了。公主才十五歲。”
她笑了下:“比奴婢還小一歲。”
奚妍沉默,想是啊,她還這麼年輕,就要被獻給周天子麼?周天子,是公子翕的父親啊,是和她父母一樣大年齡的人啊。
奚妍虛弱地小聲:“我拿不定主意。我怕我反抗了,會害很多人。”
玉纖阿道:“公主太善良了,若是奴婢,便會最先考慮自己。若是奴婢自己過得不快活,生不如死,其他的東西有什麼用?其他人的安危,總是要奴婢在保證自己的安全後再考慮吧?”
“奴婢沒有那樣遠大的抱負啊。”
奚妍盯著她,若有所思,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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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心中是有預感的。
甚至說,她有誘拐著奚妍反抗的意思。
她是不願奚妍被配給範翕的,單是範翕的拒絕,並不能讓玉纖阿放下心。隻有奚妍也反抗,這樁婚事才不能成。玉纖阿到底受製於信息有限,不能做出最完美的判斷。
但她想著,若奚妍不喜歡公子翕,為什麼要淌這個渾水呢?哪怕自己判斷失誤,公主做了自己最想要的選擇,也算是一個好結果。
三月底的最後一天,郎中令呂歸卸職離開。作為郎中令最好的朋友,九公主奚妍決定出宮駕車,送郎中令一回。玉纖阿送奚妍出宮殿時,奚妍回頭對她一笑,玉纖阿睫毛輕輕一顫,若有所覺。
奚妍上了馬車,扶在車窗上,目光茫茫地盯著身後的宮城看了許久。奚妍低頭,一眼對上玉纖阿清澈的目光。
奚妍嚇了一跳,直覺玉女目光清透,似看穿了她一般。奚妍捂住心臟,眼睛一眨不眨。她與玉纖阿對視片刻,玉纖阿移開了目光,並沒有阻止什麼。奚妍鬆了口氣,放下簾子,她坐在車上,輕輕對玉女道了聲謝。
想玉纖阿那般聰明,應該察覺了她的選擇。玉女卻沒有阻攔。
奚妍小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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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妍走了兩日未曾回宮,公主宮中的人也並未覺得如何,因公主本就喜歡在宮外玩,玩個一兩日也沒什麼。玉纖阿也如其他宮人一般度日,隻這日王後派來人,說公子翕病了,要公主去為公子翕送些藥。
公主宮中的宮女們暗自嘀咕,想這公子翕怎麼三天兩頭的生病。可惜她們公主不在宮中啊……她們正打算告訴來人說公主不在時,玉纖阿已上前,溫柔謝過了王後宮中派來的宮女,端過了藥。
王後宮中的人走後,玉纖阿和宮中的大宮女一商量,大宮女這幾日也是心情鬱鬱,她看了玉纖阿一眼,想到公主離宮前曾說過讓她們對玉女好一些。也許未來緣分在玉女身上。大宮女並不知公主的意思是什麼,但看玉女有送藥的意思,大宮女就點了頭,為玉纖阿多派了幾人陪同。
幾女去範翕宮中送藥。
往日公主總是帶著玉女去,不帶她們。這次她們想到能見到公子翕,一路上都分外高興,討論著公子翕。甚至討論若是自家公主嫁給了公子翕,公主會帶哪些宮人離開……她們說得太興奮,玉纖阿隻含著笑聆聽。這些宮人知道玉女往日看不上公子翕,是以也不會主動問玉女的看法。
宮女們入了公子翕的宮苑後,才安靜下來。她們屏著呼吸被侍女帶去給公子送藥,看玉纖阿走在最後心不在焉,一宮女想多在公子翕的舍中留一會兒,便搶了玉纖阿手中端著的藥材,笑道:“玉女,你身體弱,去歇一會兒,我幫你端著藥吧。”
搶藥時,宮女暗自恐慌,怕玉女不肯。因玉女平時看著柔弱,但也有些手腕……誰知玉女愕然地被端走了手中藥盤,倒並不生氣見公子翕的機會被她搶了。玉纖阿笑了一下,囑咐她小心些。
此女便又羞愧,覺得自己妄自揣度了玉女。
一列宮女們從眼前走開了,玉纖阿有些無聊地在宮苑中晃悠。範翕的宮中分外寂靜,侍從宮女都少一些。且這裡人對她多多少少有些印象,玉纖阿在宮苑中閒走,她心中警惕,但並不見人攔她。
玉纖阿碰上一位認識的侍女,那侍女認得她,便對她一笑,問:“玉女來了,怎麼不去見公子?公子若是知道了,又該生惱了。”
玉纖阿問:“公子真的生病了麼?”
侍女便抿著唇笑:“倒不是生病吧,隻是不能見人……這事兒,玉女不清楚麼?”
玉纖阿回笑,心中卻真的不清楚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那侍女與她說完話便走了,玉纖阿已經從她那裡試探出了答案——無論如何,公子翕是不能見人的。既不能見人,自然便不會出門了。
那倒是方便了她。
玉纖阿心跳飛快,緊張又鎮定地在這處宮苑行走,越走越偏,越來越偏離正道。她腦中想著那晚範翕抱她出來時她所見到的,那地兒與範翕的寢舍在同一個方向,但中有廊子隔著,也不算太近。憑著記憶摸索,玉纖阿到了那廊子儘頭,辨認一二,認出了麵前屋舍正是自己那晚所見到的老人家住的那個屋子。
左右看看無人,玉纖阿提著裙子上了台階,極快地敲門:“老伯,老伯……”
門中無人應答,玉纖阿一用力,竟從外推開了門。她遲疑著進屋,迅速關上門入內。但進去後看到屋舍中徒有四壁,家具等物都空了,根本沒有人居住的意思。恐就是住過,現在也搬走了……玉纖阿暗自一驚,想自己恐怕上當受騙了。
那晚所見,說不定是範翕故意讓她看到,用來試探她的。
玉纖阿咬唇,屋中沒有她要見的人,她拉開門便出門。而一拉開門,玉纖阿目中一凝,看到門外廊上石欄處,範翕一身白衫,含笑而坐。他手托著腮,靠坐在石欄上,就這麼凝視著她。
範翕道:“聽說有人在我的宮中到處亂走,我一猜便是你。”
旁邊放一碗藥汁,他端著藥碗喝一口。大約是藥太苦,他皺了下眉,側過了臉。而這一側臉,玉纖阿便吃驚地看到他臉上的巴掌印居然還沒消掉……這臉皮也太薄了。
果然是病秧子。
範翕皺著眉咽下口中那藥,回頭看玉纖阿還站在屋門口距離自己一段距離。他懶洋洋地招招手:“過來。”
玉纖阿遲疑一下,向他走了過去,站在他三步外。她低頭端詳他,一身雪袍,青絲束冠。她滿目憂心地看他臉上五指印時,範翕也發現了。範翕摸了下自己的臉,道:“都是你打的。”
他頓一下,說:“以後不許打我。”
玉纖阿窘了下,輕聲:“是我的錯。我本來也從不這樣的。是那日心情不好。”
範翕笑嗔她一眼,他托著腮,慢悠悠:“九公主宮中的人來探我病,你怎麼不來?你不是九公主宮中的人麼?下次不許這樣。”
玉纖阿見他總跟她說這些閒話,卻不提正事,她倒是忍不住。玉纖阿問:“公子,這屋中老翁,被你弄去了哪裡?你可是傷了他?”
範翕漫不經心,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藥碗,笑了一笑,伸手扯過玉纖阿腰下垂著的帛帶,在手中玩弄。
玉纖阿有求於他,便壓低聲音:“想來公子知道我入宮前的事,是從老伯口中知道的。他是好人,曾在我落難時收留過我。他年紀已經大了,經不起公子你這樣的折騰。公子便放過他吧。”
範翕低頭扯著她的帛帶玩,心不在焉問:“你是什麼意思呢?”
玉纖阿看他沒有明確拒絕,便上前一步,柔聲道:“公子讓我帶走他吧。他對公子又沒什麼用。公子若真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我自己告訴公子便是。公子何必為難一個老人家?”
範翕:“我怎知你是不是在騙我?”
看他話裡意思並不是拒絕,心知自己有希望,玉纖阿麵上便笑了。她站著,他坐著。她手搭在他肩上,輕輕推了他一下。範翕手上勾著她的帛帶,被她一推,便抬眼看她。玉纖阿淒楚道:“我如今落在你手中,哪裡還敢騙你?”
範翕盯她一會兒,移開目光:“哼,你騙我的次數多了。少和我裝模作樣。”
玉纖阿淡了臉:“所以你不肯將人給我?”
範翕說:“我也沒說不肯啊。”
他低頭,玩著她的帛帶,卻不說話了。
玉纖阿茫茫然地看他半天,不知他這是什麼意思。範翕抬眼,瞪她一眼。玉纖阿被他瞪得分外莫名,她眨眨目光,見範翕勾著她腰下帛帶,將她向他坐著的方向又扯了扯。
瞬時間,福至心靈,玉纖阿一下子明白他這勾勾搭搭的意思了。
她抿唇。
範翕威脅她:“不許笑。”
玉纖阿才不理他,她還是捂著腮幫笑出了聲。原本對範翕滿心提防,他一這樣,她心裡就愛他十分。愛他分明想她靠近,偏偏不說,非要她自己領會……天啊,她和他才認識多久啊,她又不是他肚子裡蛔蟲,她哪裡知道他整天在想什麼?
玉纖阿忍笑再邁前一步,這次他伸手,直接就將她抱坐到了懷裡。迫不及待般,他將她摟在懷裡,便勾著她親上她。玉纖阿彆頭躲開,輕聲:“你是要拿我與你歡好,來換老伯跟我走麼?”
範翕慵懶的:“嗯。”
他頓半晌,聲音沙啞:“看你能不能讓我儘興。”
二人在廊下勾勾扯扯,親親抱抱,小聲說著話。一會兒,範翕便笑起來,不再懶懶地坐著了。他抱著懷裡衣衫淩亂的女郎站起來,目中濕潤,眼尾赤紅,抱著她便要回舍去。
匆匆的,仆從腳步聲傳來。
隔著段距離,泉安也不敢過來,隻焦聲:“公子,九公主宮中來了人,王後要問話,叫玉女回去。”
範翕臉瞬間拉了下來。
他分明不願,玉纖阿卻紅著臉從他懷裡掙脫,低頭係自己被扯開的衣帶。顧不上和範翕多說什麼,玉纖阿整理好衣容便下了台階,去向自己那方的宮女們跑去。範翕伸手攔她,攔了個空。
範翕:“……”
她眼裡隻有九公主,他就這麼不重要麼!
作者有話要說: 公子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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