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纖阿說了“範病”來逗範翕,說完她還是紅了腮, 想到為他孩兒取名什麼的……其實關她什麼事兒呢。
玉女見好就收, 觀察範翕的臉色。隻待他一有不滿, 她就改口安撫他。
誰知也許是範翕睡了一下午, 暴躁的脾氣被睡過去了,他現在並沒有發怒的意思。反而非常溫順。玉纖阿說了“範病”, 他怔愣一下,用濕潤溫情的眼眸瞥玉纖阿。範翕聲音清清和和, 帶點兒沙啞, 反而更勾人心魂:“不妥。”
玉纖阿愣一下。
便也順著他說話:“如何就不妥了?”
範翕道:“你這個‘範病’,一聽就是男孩兒名字。我的第三個孩兒, 卻是個女孩兒, 如何能用你的男孩名字?”
玉纖阿睜圓了眼。
美人眼睛如杏,色澤黑白分明,平時分外好看,此時因吃驚而瞪圓眼,倒像隻好看卻炸毛的貓兒似的。
範翕露出笑, 伸手在她下巴上搓揉了一下。他笑吟吟問:“怎麼啦?傻了?”
玉纖阿握住他伸來的修長的手, 不讓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玩自己。範翕正一心想討好她,不想和她吵架,是以她握住他的手不許他動,他也沒反抗,順了她去。玉纖阿隻是為範翕的神奇思想所驚歎。
她驚奇極了:“如何你的第三個孩子就是女孩兒了?你這都能提前定好?”
範翕振振有詞:“必然是女孩兒。她前麵要有兄長護著她。一個兄長不夠,兩個兄長才能護住我的女兒。畢竟我女兒長那麼美, 那麼乖,世間惡男子趨之若鶩。必然要有兩個兄長才足夠。我的女兒自然是要在兄長的保護下長得快活無憂的,如心肝肉,如眉梢痣。對了,不如小名叫‘眉眉’如何?”
玉纖阿無言至極。
她發現她越搭理範翕,範翕便越來勁兒。
可是玉纖阿真的很好奇他是怎麼想的。她不問怎麼就定下了叫‘眉眉’,隻托著腮笑:“公子如何就肯定你的‘眉眉’必然那麼美,那麼乖了?公子莫非是在誇自己長得好麼?這倒也是,有公子這樣的美貌,您的女兒,必然也是好看至極的。”
範翕紅了臉。
他低頭嘟囔道:“又不是我一人的。你也長那麼好看。你我郎才女貌,眉眉怎會醜呢?”
玉纖阿怔了。
她握著範翕的手鬆開,他垂著眼睫端正坐於她身畔。衛士們在下方喝酒賞月,舞伎隨著鼓點旋轉,周圍喝彩聲極大。而一片歡快喝彩聲中,玉纖阿有些慌亂地端過案上的一杯酒一飲而儘。
喝了杯酒,碎發拂腮,她覺得自己的臉頰更熱了。
範翕側頭來看她,玉纖阿偏頭躲過他的目光,喃聲:“誰要給你生孩子?還是第三個?”
範翕道:“我隻打算要一個女孩兒,你也是我心尖上的人。你不為我生,誰為我生呢?”
玉纖阿紅著麵頰,她實在鎮定不下去了。即便她與範翕有過兩次魚水之歡,但她也尚未婚配,也不過是個初初十六歲的女郎。她尚未嫁人,就要討論給人生孩子!她不要!
她到底臉嫩,真的無法與範翕討論這個話題。玉纖阿站了起來,要離開席麵,啐他一口道:“你這人真是瘋了。你趕緊看病去吧,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範翕伸手拉她:“玉兒……”
樂聲停了,玉纖阿起身要離席的動作被衛士們和侍女們看著。範翕又拉著她的手,玉纖阿便隻好重新坐了回去。這一次換範翕握住她的手不放。雖然範翕渾身汗漬,讓他情緒分外低落,但是他看玉纖阿如此撐不住場的樣子,便又覺得有趣,心情稍微好了些。
他想她也不過如此嘛。
範翕正要再次和玉纖阿說話,視線餘光卻看到有舞伎向主位這邊走來了,玉纖阿抬頭看去。範翕的興致被打斷,就鬆了握住玉纖阿的手。他向後靠了靠,眯眼打量這位向二人走來的舞伎。
這位舞伎眉目清秀,穿著龜茲國那樣坦胸露腹的清涼舞衣,行走來時,手臂上的臂釧與腳腕上的鈴鐺晃悠著沙沙作響。再配著她的美貌看,十足賞心悅目。範翕托著腮,看這舞伎悄悄地撩眼皮,向他偷覷了好幾眼。對上範翕的目光,舞伎的臉頰一片紅暈。
範翕瞬間懂了。
他維持著不變的溫柔笑容,卻隻略略後坐,端著一杯清酒做樣子,自不肯將酒喝了。他看懂了這位舞伎想向他自薦枕席的意思,他覺得好笑。且想看看玉纖阿的意思。
範翕看出來的東西,玉纖阿自然也能看出來。
這名舞伎鼓足勇氣,在樂聲停下後走向坐在主位的公子翕和玉纖阿。玉纖阿從舞坊將她們請來辦宴,舞伎沒想到這家不隻女主人貌美,當這家的男君提著劍走進堂中時,衣袍若飛,郎君俊逸,她們所有人都被男君的風采所迷。舞伎便想試一試,看能否長留郎君身畔。若能留下,自己的日子也會過得好一些。
畢竟聽說北方現在打仗,越國和吳國也在打仗,誰知道楚國會不會有一日被波及到呢?
舞伎向玉纖阿和範翕行禮:“妾身見過郎君,見過女君。”
玉纖阿怔住了。
郎君的妻子,對應的稱呼便是“女君”。這位舞伎顯然將她當做是範翕的妻子了,才叫她“女君”。但是玉纖阿並不是……範翕總說自己出身卑微,可是在玉纖阿麵前,他卑微的出身已是她高攀不起的。若無機緣,她是無法成為範翕妻子的。
且他還有一位貌美的、癡心的、在周洛等著他回去的未婚妻呢。
也不知範翕為何一點都不著急回去與他的未婚妻見麵。
玉纖阿低著頭若有所思。
她側頭看範翕,指望範翕指出這個舞伎話裡的錯誤,卻見範翕手托著下巴,眼睛盯著舞伎,也在若有所思。
玉纖阿頓一下。
她不知範翕在想什麼,但他的眼睛卻是看著那舞伎的。玉纖阿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兩眼,依然覺得這舞伎是遠不如自己好看的。然而範翕在看……玉纖阿心中不悅,道:“管事的給舞坊準備了銀錢,多謝你們今夜來伴舞。女郎若是無事,坐下玩一玩也可。待稍晚一些,自有人送你們回去。”
她的言外之意,是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玉纖阿說完,怕自己越俎代庖讓範翕不高興,她試探地看範翕,見範翕還在若有所思,並不在意她的安排。玉纖阿舒了口氣,看那舞伎也是大著膽子看向範翕。
舞伎楚楚可憐:“郎君……”
——您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您的夫人將妾身趕走麼?
範翕咳嗽一聲,看一眼麵若冰霜、寒著眼盯著他看的玉纖阿。他難得見玉纖阿吃醋,心裡停頓一下,想一個舞伎哪有玉女重要。範翕不打算惹玉纖阿生氣,他道:“聽女君的。”
舞伎失落之餘,看到那位貌美無雙的夫人,在聽到郎君說“女君”時,麵容竟刷的紅了一下,也不知道為什麼。
而舞伎失落地退下後,範翕身子傾向玉纖阿。她板著臉、翹著唇,不知算高興還是不高興。範翕貼著她耳,緩緩道:“一會兒筵席散了,你來尋我吧?”
玉纖阿不看他,目光專注地盯著下方玩樂的衛士們。她耳尖被他的呼吸咬著,她不自覺地繃起了背,小聲斥:“坐回去,彆挨我這樣近。成何體統?”
範翕愣一下,然後大笑出聲,分外誇張:“玉纖阿,噗哈哈!叫你一聲‘女君’,你倒真和我擺起女君的架子了麼?你怎這樣虛榮?”
他以前總是笑容清淺克製,第一次笑得這麼開懷,玉纖阿被他笑得臉紅。他聲音啞啞的在她耳邊浮著,不知為何竟勾得她心浮氣躁。她側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說:“我為何要尋你?”
範翕伸手扯過她腰下的紳帶,他心不在焉地玩著,說:“陪我一起睡唄。”
玉纖阿沒想到今夜他這樣大膽,類似的話說了一次又一次。玉纖阿有點兒撐不住了,她略微氣急敗壞,狠狠地將自己的紳帶從他手中搶走,不許他玩了:“……你真是太不要臉了。不!”
範翕手裡的長帶被奪走,他抬眼看玉纖阿。觀察她片刻,他又被她逗笑了。玉纖阿被他笑得幾分惱,抿起了唇。
範翕湊近她耳,與她咬耳:“玉兒,你想什麼呢?思想怎如此汙穢齷齪?我隻是覺得很寂寞,想與你在一起躺一會兒。什麼都不做的。因我第一次和你過伏日節,我舍不得你啊。你卻在想什麼呢,嗯?”
玉纖阿說:“我沒想什麼。”
範翕揚眉。
玉纖阿搶白:“我自是知道你什麼都不會做了,就憑你現在的身體,恐怕你也做不了什麼吧。”
範翕的臉色瞬間青了,他盯著她一會兒,目中戾氣沉沉,如風雲湧起般。他還從來不曾被人這樣說過!這個小女子……這個小女子,卻是柔弱又可恨,故意讓他生氣。
範翕向後坐了坐,脾氣掩了回去。他笑歎一聲:“隨你怎麼說。反正你若不來,我就去尋你。你看著辦吧。”
玉纖阿:“……你越來越討厭!”
範翕唇角噙笑,他扔一顆蒲陶入喉,半闔了眼:“彼此彼此。”
——你也沒多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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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始終覺得自己一身汗味,形象糟糕,不願以狼狽形象麵對玉纖阿太長時間。是以他隻在筵席上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打算回去洗浴。臨去前,範翕彎身扯了扯她的腰下長帶,示意她記得兩個人的約定。玉纖阿不看他,範翕轉身含笑而走,知她必是知道的。
他的玉兒,有一點特彆好,便是知情識趣,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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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卻並未如自己跟玉纖阿說的那樣回去歇著,他精神好了一些,便去了後院關押重犯的地方,打算趁著精神不錯去審問薄寧。
薄寧如今被五花大綁,被關押的門窗徹底封死,誓要他插翅難飛。他被關在黑漆漆的屋中不知過了多久,門打開,一道月光照入,範翕一身杏袍如春,從外步入。
範翕示意身後衛士取了薄寧嘴上被堵住的布,衛士離開後,嘴得到自由的薄寧一陣猛烈咳嗽。薄寧臉咳得發白,看範翕站在他對麵觀察他。
薄寧側過頭,低聲:“我技不如人,公子想殺便殺。想從我這裡知道更多的,我卻是不會開口,公子不必費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