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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0180 字 6個月前

烽火自周洛傳遞,一裡, 十裡, 百裡,千裡……周天子歿的消息,在連綿烽火中, 傳遍天下。

雲夢澤的行宮中, 楚寧晰和大司馬從宮殿中快步走出, 衝去角樓。他們看到了鋪天流下的熊熊煙火, 大司馬麵色漸漸凝重,楚寧晰攀著扶攔的手發白。身在高樓, 風吹起她麵頰上的碎發,她眼中幾多震驚和懵然——

萬沒想到讓她懼怕了這麼多年的天子, 折磨了她這麼多年的恐懼,竟會突然沒了。

哪怕九夷攻入大周北部, 有北方強大的諸侯國在,哪怕周洛被攻, 他們都沒想過周天子會輕而易舉地這麼死了。

真的就這樣沒了?

楚寧晰在寒風中發個抖,她轉頭茫然:“大司馬……”

自幼被母家的侍女藏起,抱養到民間東躲西藏三年, 回到楚宮後日夜聽著父母的仇入眠, 整日都在想著如何複仇。楚國的悲劇聽了這麼多年……而她的最大仇恨來源, 怎會這樣消失了?

楚國大司馬沉著臉,道:“公主,天子歿, 太子卻不登位,一定出了事,天下一定會亂。北方齊衛晉魯幾大諸侯國,實力強大,他們逐鹿中原,必爭天子位……楚國的私仇先放放,吾等得想法子應付這即將到來的亂局了。”

他道:“楚國無國君,無力問鼎中原。然楚國地勢佳,國土廣,必為他國覬覦。楚國恐怕要進入防衛局麵了。”

楚寧晰當即應道:“大司馬放心,我不是那樣不知輕重的人。我這就讓追殺公子翕的衛士回來,專心更重要的事!”

大司馬寬慰地點了頭,雖然公主年少,時時無法忘掉仇恨,但公主始終將楚國利益放在第一位,這樣已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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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國姑蘇之地,夜涼下,一位老翁慢悠悠地行在小巷青石板上,向巷深處的“虞宅”走去。老翁沽了一壺酒,邊走邊喝,花白的胡子被渾濁的酒液咂濕,他滿足地歎氣。

這位老翁是當日曾經收留玉纖阿的那位老伯。他之前被範翕問話後,範翕給了他錢財,讓他前往姑蘇,找到虞氏貴族。

老翁本就是姑蘇人士,他回到姑蘇後想儘法子打聽,弄清楚了原來當年自己看到的送虞女郎登車而走的虞氏竟還存在著,並沒有落敗。隻是虞氏一族低調,平日幾乎閉門不出,才越來越不為人知。

老翁激動地找上了虞宅,心情忐忑地向虞家遞出那封公子翕交給他的信。隻要將這封信交給虞家主事的人,虞家肯回信與公子翕聯係,老翁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公子翕會為此再送他黃金百兩,這錢財讓他揮霍至死都會綽綽有餘。

老翁設想得好,然他想不到,虞家稱不認識什麼公子翕,也不肯看什麼信。

幸好這個可能範翕也早有預料,所以老翁隻能不死心地日日來拜虞家,希望有一日虞家會開門接見自己。

這一日傍晚,老翁再一次走到了虞家大宅門外,他喝了口酒後,敲開了虞宅的門。門不開,老翁又敲了許久,門才不情不願地從裡打開。一個管事出來不耐煩地罵:“死老魅!日日來敲門!我們主君不會見你,不要再來了……”

老翁涎著臉,遞出袖中卷起的卷宗,他習慣地賠笑:“這是公子翕的信簡,隻要虞君過目既可……”

管事罵道:“我們主君早說了不認識什麼公子翕,你不要……”

他說一半,後麵忽然奔來一小廝,在管事的耳邊急促說了幾句話。管事麵露異色,他詫異地將眼前醉醺醺的老翁瞧了好幾遍,老翁疑惑回望。見這位管事咳嗽一聲,茫然無比地換了一副恭敬的嘴臉:“我們主君有請,請老翁進去說話……”

老翁打個酒嗝:“……哈?”

他都沒想到今日能敲開虞家的門,進入虞家大宅。老翁收斂心神,怯怯地跟隨管事,第一次進了貴族的大宅院。一路上他低著頭不敢多看,驚惶下酒也慢慢醒了。不認得周圍的布置,老翁隻覺得花草修得好看些,屋子比他平時見的大一些……但他曾去過吳宮,現在再見虞家這樣的大族,也不至於太失態。

管事將老翁帶入一處幽靜院子,剛進院門,他們便看到一位五十餘歲的男人長冠大裾,神色沉沉地立在廊廡下看著遠方。男人腰背挺直,剃麵熏香,麵容沉穩清正,兩鬢間微有些白發。他眉目間壓著幾道褶,目露疲態,雖如此,卻足以見他年輕時的風采,必也是美男子。

老翁聽管事恭敬喊這人“主君”,他也弓著腰笨拙地行禮。但是廊廡下站著的大裾男人並沒有看向他們,他一徑抬著頭看遠方。老翁和管事跟隨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遠方天邊烽火衝天,傍晚的天邊被照得晚霞一般瑰爛。

老翁隻認得那是烽火台的烽火燒起來了,其餘的便不知道。

管事能看出的也就比老翁強一點,跟自己的主君唏噓搭訕:“烽火又點燃了?看來北方的戰事更頻了啊。還好吳國小國,那些大國不看重我們。”

那主君方才沒開口,眼下卻沉聲道:“這烽火的意思是,周王朝的天子沒有了。”

管事呆住:“啊?”

老翁不安地縮著肩,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沒有了?

“周天子歿,吾觀了整整一下午,不見新天子登位。恐天下將亂,大國諸侯問鼎中原,人人想要那位子……楚國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楚國大國,又無國君,何國不想趁此良機,從楚國分一杯羹呢?原本吳越開戰,楚國作壁上觀,那時楚國焉能想到,今日作壁上觀的,也許成了吳國和越國?甚至為應付當前局勢,吳越也許會停戰結盟……

天下的局勢,總是變得這麼快啊。

楚國……楚國有丹鳳台……丹鳳台……

虞君沉默許久,對老翁說:“公子翕要你送來的信簡呢?拿來,進屋敘舊吧。”

老翁跟這位虞君進了屋舍,恭敬地將卷起的竹簡遞出。小廝將竹簡遞給坐上主位的虞君,虞君打開竹簡觀看。一室沉默,氣氛有點凝重,老翁吞吞口水,與男人攀談:“虞君,您風采不減當年!老仆早些年曾見過您。當日您駕車,送家中女公子出嫁,紅妝十裡,還分了瓜果給我們這些窮人。老仆當年觀看虞女郎的儀仗,看她風采,與虞君您一模一樣啊!”

在老翁想來,同在姑蘇,自己攀上這樣大人物,多誇兩句好話,大人物日後也許會照拂自己一二。

誰想這位虞君抬了目,皮笑肉不笑道:“當日送女公子出嫁的是我兄長,我兄長已於五年前病逝,家中主事者才成了我。你說的那位女公子,非我女兒,而是我侄女。”

老翁尷尬無措:“……”

這位虞君一目十行,掃完了竹簡上的字,淡聲:“你既替公子翕送信,便當知公子翕想和我虞氏修複關係。說實話,若非周天子薨,虞家是不會讓你進來,我是不會看公子翕信簡的。”

老翁隱隱猜出一些東西,訕訕道:“虞君何必將話說得這麼絕?公子翕,也許流著虞家的血脈啊。人言追根問祖,公子並無錯啊。”

虞君道:“是。虞家確實曾送女公子出嫁,將女公子送去吳宮,讓追兒代吳國與楚國結盟。追兒當年之姿色,足以讓當時式微的吳國交好於楚國。楚國果然與吳國結盟,楚王三書六禮,聘追兒為妻……那時多風采,誰又想到之後發生的事。”

老翁震驚,心想難道虞家女竟是楚國的國夫人?竟是王後?

虞家這麼厲害麼……這也太低調了。

虞君沉默一會兒,再道:“然十五年前,虞家就和虞追斷絕關係,從此死生不複相見。追兒為護虞氏一族,心甘情願被囚……虞家偏居姑蘇,閉門謝客,隻為保全家平安。我兄長鬱鬱寡歡至終,十餘年不得見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提防天子……而今周天子終於……”

虞君目中浸了淚。

淚水順淌,在滿室昏暗燭光下閃爍。

虞君手握竹簡,咬牙切齒:“天子終於死了!終於死了!死得好啊!”

他抬目看向前方虛空,淚與笑同時出現在眼中,詭異十分。而他暢快無比,高聲:“今日府上辦宴,宴請諸君,共飲一宿!慶周天子之死,慶我虞家終於不用再藏首藏尾,慶我虞氏終於能與、能與……公子翕聯係。”

他目光迷離,喃聲:“我隻聽說追兒生了一子,卻從未見過。我兄長念了公子翕一生,至死也未曾親眼見過自己的外孫……不知我何時能見到公子翕,見到追兒的孩子……”

虞家和天家的舊事,已經聽得老翁心中怯場,不敢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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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影在水,宿鷺眠沙。

丹鳳台四麵臨水,至夏了更是潮濕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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