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2 / 2)

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0180 字 8個月前

天邊烽火映入晚霞,四方無遮蓋山巒,虞夫人抱臂立在高樓中,靜靜觀望那仍向四方傳遞的烽火訊息。她立在風中,背影清泠泠,衣裳飛揚。虞夫人纖細柔長,延頸雋秀。年華已近四十,然她容顏一徑美麗恬靜。

她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年歲使她紅顏老去,然美人那穿梭歲月的風華氣度,仍一次次使人流連。其風采,隻有昔日大周的湖陽長公主可以一比。

然湖陽長公主早已隱居多年,虞夫人也被囚於丹鳳台十數年。

侍女向前,為立在風中的虞夫人披上衣。侍女見虞夫人在望著遠方烽火的方向,疑心女君在擔憂周洛……侍女自然不解那烽火的意思,隻是女君在風中已望了一個時辰,侍女不禁老話重提,勸起女君:“夫人可是在想周洛的戰事?可是在擔心天子?夫人,已過了這麼多年……您給天子他想要的,天子自然會接夫人回宮,我們便不必在此苦熬了,夫人也不必日夜不寐了。”

虞夫人聲音清清如玉:“我孑然一身,被他毀了一生。他想要的,無論如何也給不起了。”

侍女嘀咕:“天子不過想要您對他服軟。”

虞夫人淡漠道:“不。他並不在意我服不服軟,他要的是愛。我大半生已被他毀儘,落到這般境界,我其實也不想什麼麵子。我已對他失望至極,但凡能給他想要的,將他打發了,我都願意一試。但是愛,我縱是將我的心剖了,也沒有了。何況今日,他到底等不到了。”

“他終是輸給我了。”

侍女不解。

聽虞夫人說:“烽火訊息再未變化,新君無法登位,當出變故。然這些都與我無關,我隻憂心我兒不知身在何處,能否平安。”

侍女依然不解。

看虞夫人轉了身,不再立在高樓窗前觀望那遠方烽火了。虞夫人走過侍女的身邊,侍女見她側臉清美無暇,氣質出塵。侍女再一次為夫人美色所惑時,聽虞夫人淡聲:“周天子已歿,當慶!”

侍女:“什麼?!”

虞夫人走下高樓,向出丹鳳台的方向走去。但她隻離開了高樓不遠,尚沒有到船隻停泊的方向,就被衛士們攔住了。衛士們請夫人回去,這世間有本事的人可以來丹鳳台,可以離開丹鳳台。但隻有虞夫人不可以。

虞夫人長衫在風中飛揚,她梳著高髻,俯眼望這些衛士:“周天子已逝,當無人能將我再困於此地。”

衛士卻道:“夫人見諒!吾等受天子親口授命,在此看護夫人。無天子口諭,無天子親自傳話,吾等仍不能放夫人出走。夜間風大,請夫人回去吧。”

侍女追過來,見那些衛士攔著不許虞夫人離開。侍女記得虞夫人方才所說天子已逝的話,侍女驚得心臟砰砰跳,她此時看著夫人,目露迷惘。虞夫人回過頭,侍女望著她喃聲:“夫人……天子真的死了?”

虞夫人唇輕輕勾了一下,望一眼冥頑不靈的衛士們,道:“人雖死,魂卻在。我恐一生擺脫不了他了。”

她隻是試探著邁一步出去,果然被攔了回來。虞追早有預料,她倒也不如何失望。侍女心神大亂,隨著虞追走回關著她們的高樓。一路黑魆魆的,夜風帶著水汽,灰蒙蒙間,薄霧自水麵升起,拂向虞追。

虞追一邊走,黑暗一邊包圍著她。

她走向關押了自己十多年的高樓,幽暗中,黑暗照著碧綠樅木,隱隱的,她好像能看到那個人的影子。如影隨形,他好似一直站在黑暗中觀察著她,盯著她。她每走一步,耳邊都好像能聽到他的說話聲。

她想他死了……

眼前模糊地出現青年時的他。她第一次見他,俊秀又蒼白,目中亮著星光。他眼神清亮,身有華貴氣。然她後來才知道,那眼睛裡不是星光,而是寒劍鎖於冰川之下,時刻會破冰而出。他那時站在湘水邊,躬身向她行大禮,柔聲細語地說要聘她……

“夫人、夫人……”侍女快步追著虞夫人。

虞夫人望著寒夜,眼前虛虛的,瞳水漸漸朦朧,若有浮動的水光在她眼中晃。

她再走一步,好似仍能看到那人笑著看她。

說要聘她為妻,誘她跟隨他走。他是那樣一舉一動都誘人的人,沒有女郎能抵抗他。他欺騙她,帶走她,一路連哄帶騙,可她到了周洛,才知道一切都是謊言。她才知道他是天子,才知道他不止妻妾成群,他的兒子最大的都有十歲了……

虞夫人走在寒風中,步伐越來越快,像要拋棄過往的陰影,像要忘掉那些。她聽不到耳後侍女的呼喚,她眼睛盯著虛空,耳邊好似總能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在走動,在笑,在撒嬌,在說話——

看到後來的他,與她在宮殿中對峙。看他陰冷的目光盯著她,他笑得又病態,又瘋狂。

他向她伸手,可是他手上沾滿了血,她剛看到他把那些活埋的人挖出來鞭屍,他竟妄圖用這樣的手來牽她。她恐懼地向後退,她跌坐在地,她抱著頭崩潰。她喊道:“不要殺了!不要再殺了!”

他便說:“那你就回來。”

她坐在地上,抬頭望著他。她眼中落了淚,卻輕聲:“不,我回不去了。範宏,你殺儘楚國王室,放任我的兒子被你的兒子們欺負。你還想滅吳國,想殺我全家……我再回不去了。”

周天子俯眼看她:“我沒有殺。隻要你回來,一切會恢複成以前。”

虞追哽咽:“你這個殺人狂徒……”

周天子麵上浮起一種很奇怪的表情。他盯著她看,緩緩道:“若非你欺騙我,從我身邊逃離,事情也不至於到這一步。算了,我不想怪你……隻要我們回到從前就行了。”

虞追呆呆看他,淒聲笑:“不可能了。範宏,我不會愛你的。我再也愛不起你了。從此往後,即便你囚禁我,即便我再也見不到天日,我也不會屈服。我將用畢生來詛咒你,怨恨你。我會一直想法子逃,我畢生都不會放棄逃離你的身邊……你囚禁我沒用,你砍斷我的手腳沒用,你弄瞎弄啞我都沒用。隻要我活著,我就不會放棄反抗你!你畢生不可能再得到我的愛了。”

周天子沉目看她:“是麼,你這麼想?你將用一生來反抗我?我畢生得不到你的愛了?”

他坐在高座上,遮擋眼睛的冠冕下垂珠輕晃,他眼中似帶著一絲陰鷙無比的笑。他道:“好。”

他站了起來,微微笑著:“虞追,我們的人生還長的很,你說我畢生得不到,未免太自大了些。我倒是想和你比比看,你我誰會輸。你是愛我的,隻是你不肯回頭而已。無妨,我時間多的是,我們慢慢耗著吧。”

他眼中的笑變得沉沉,用一種略帶嘲諷的眼神看著她。

他變得暴戾又殘酷:“那我們就耗著吧,放心吧,我不會動你一根手指頭了。你這麼狠,你以為誰還愛你?我不會再開殺戒了,殺人不能讓你屈服,你不聽我的話,我也很煩,也很不舒服。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隻能等著你的愛自動來了……我們就慢慢耗著吧。”

他自言自語般:“就這樣吧。”

虞夫人快步走入了高樓,她躲開了那黑夜中折磨她的夢魘。她跌入高樓中的燈火輝煌處,撲倒在地時,睫毛顫抖,眼中的淚終於落了下來——

她好似看到他疲憊地站在她麵前,淡聲:“你自由了。”

她自由了麼?

她和他耗了整整十五年,就這樣,結束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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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村中狗吠聲輕微。

玉纖阿已於隔壁和老嫗同睡,範翕獨處一舍,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下午時他看到烽火,卻始終等不到太子登上天子位的訊息。說明周洛情況有變,恐怕和他以為的不一樣。周天子死不死範翕不關心,但是太子若是出了事……範翕無法入睡,他挑了燈,乾脆坐在案前執筆,開始用自己和兄長間的隱秘聯係方式聯係太子殿下。

問太子如今是何處境,周洛到底是何情況……

最後怕太子嫌他太無情,範翕不情不願地加了一句,問父王是否真的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六點二更~補深水的更新!

另今年高考和端午撞上了啊,不知道咋祝,就祝大家心想事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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