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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1370 字 6個月前

一燈如豆, 窗前昏昏。

範翕坐在案前一徑寫字, 筆法古樸而流暢。想到他離開周洛已經一年之久, 也將近一年沒有再與太子聯絡。範翕心中感慨, 北方戰起, 天子之歿……這些對範翕都沒太大觸動。

反正這天下不可能是他的天下, 父王也不是疼愛他的父王。那些有沒有,在不在, 範翕不是太緊張。

隻是這天下未來是太子範啟的。

今日點燃烽火, 按照臨危受命之論, 太子該即刻登位,大赦天下才是。範翕等了一下午都沒等到新天子登位的消息……他在燈燭火光下寫信時,心中也浮起幾絲煩躁與憂色。

玉纖阿半夜起夜,持著燈燭出屋。她回來的時候,站在院中, 目光隨意一瞥,竟瞥到範翕住的屋舍仍亮著燈。玉纖阿怔忡, 算了算時辰, 已經夜裡三鼓過,這麼晚了, 範翕屋中為何還亮著燈?

他又看不見,他亮著燈做什麼?

玉纖阿不禁想起了下午她與範翕寫信時候看到的烽火。範翕那時說是他的父王死了, 玉纖阿本尋思著安慰他,可她看範翕神色平靜,精神狀態極佳, 壓根不像是為他父王難過的樣子,她的勸慰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範翕的身世有些難以啟齒處,恐範翕與周天子關係不佳,是以周天子歿,範翕才會無動於衷。

玉纖阿本以為此事至此告一段落,但她現在於院中看到範翕的屋舍中點著燈燭,便重新起了疑心。她不是一個會輕易相信彆人的人,她現在開始懷疑範翕的話,疑心周天子的過世,還是給他帶去了一些打擊。他臉皮薄,不願在她麵前哭泣。但說不定背對著她,夜裡偷偷躲在屋裡哭呢?

就如泉安曾經告訴她的範翕為她泣不成聲那樣。

玉纖阿一陣沉吟。

想自己是該裝作不知,還是做一個與他一起哭、安慰他的善解人意的女郎?

想到範翕對自己的定義便有“善解人意”一詞,玉纖阿輕歎口氣,決定在自己沒想通自己跟範翕如何走下去之前,做個解語花,讓他對她的愛意多幾分也不錯。他若總覺得她不關心他,對他冷漠,那他們的未來就不好走了。

由是,玉纖阿提著燈燭走到了範翕所居屋舍的木門口,她敲了敲門,門中傳來範翕微繃的聲音:“這樣晚了,你來做什麼?”

玉纖阿柔聲:“妹妹夜半敲哥哥的屋門,哥哥以為我是做什麼?”

範翕:“……”

他怔住,本要再開口,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玉纖阿竟沒再給他打招呼,就這樣進來了。範翕正坐在案前,看到她手擋著燭火進屋,他當即伏身向下,匆忙將自己寫好了大半的竹簡壓在了臂彎下。

玉纖阿看到了,微愣。

看到他坐在案前,案上擺著筆墨。墨水烏黑濃鬱,狼毫搭在一方硯台上。隨著玉纖阿的注視,那狼毫上的毛刷滴下一滴墨汁。

滴答。

濺在了地上。

在寒夜中清晰可聞。

範翕麵色微微一變,他鎮定而坐。他對玉纖阿道:“夜裡心煩,是以起身練字,不妨驚擾了你。”

玉纖阿凝視他一會兒,關上門,向他走來:“哥哥不是眼睛看不見了麼?練什麼字?”

範翕微笑:“練字是為心靜,不求什麼。”

玉纖阿走到了他麵前,俯眼要看被他蓋住的竹簡。範翕手肘撐在案上,姿勢牢牢擋住玉纖阿的視線。他溫柔而擔憂地問她為何夜裡突然醒了,可是睡得哪裡不舒服。玉纖阿並不作答,隻一手持燈,另一隻纖纖玉手伸出,伸向那被扣在郎君手臂下的竹簡。

範翕壓住不讓她取走竹簡。

玉纖阿望來,柔聲:“我隻是好奇哥哥練字練的什麼。”

她對範翕起了疑心,她盯著範翕的眼睛,想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不見了。他麵容清透如冰玉,睫毛濃長闃黑,一雙眼睛如月夜下的靜湖般沉斂美好,虛虛地望著前方,眼中沒有神采。

他又像個瞎子。

範翕隻不肯讓她看他練的什麼字,他說:“有些東西不想讓你看,你便不要看了。我最不喜歡女郎想控製我了。”

他暗示她不要對他管的太多。

玉纖阿俯眼望他半晌,她又試圖抽了抽被他壓著的竹簡,見範翕仍沒有鬆開的意思,玉纖阿便無奈一歎,縮回了手。她目中染愁緒,似自言自語一般失落道:“男人都如此麼?覺得女子的關心是控製?讓男子心生疲倦?原來哥哥也不過是凡人。”

範翕眉目輕輕揚了一下。

他本聽她的前半句,還有點羞愧不安,但是她最後叫他一聲“哥哥”,範翕便知她又是在裝模作樣,隻是誘他而已。這個小女子,虛虛實實,實在厲害……範翕含笑道:“收了你這副嘴臉吧。我早知你是何人,你現在在我麵前裝模作樣,已經騙不到我了。”

玉纖阿心裡想:哦,是麼?

心裡不以為然,玉纖阿明麵上麵露訕色,將手收了回來。她觀察範翕,見他神色不變,但在她的手完全離開那竹簡時,他瞳眸輕微地舒展了下,唇角微微勾一下。

是個放鬆而得意的神情。

獨屬於範翕的細微表情。恐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鬆氣時會自得。

玉纖阿幾乎認定範翕有事瞞著自己,騙自己了。

她不再和他說這些,隻是溫聲細語地囑咐他早早歇息,她要走了。換平時玉纖阿說自己要走,範翕總會多多少少地有點不開心,但今夜玉纖阿扶他上床榻休息,說自己要走,範翕隨意地就答應下來。他對她含笑注目,示意她趕緊走吧。

玉纖阿走到案前,瞥了一眼已被範翕收走竹簡的乾淨案麵。玉纖阿沉思一瞬,心裡有了試探範翕的主意。她回頭看向床上坐著的郎君,聲音細細弱弱的,清婉無比:“哥哥,我忽然有些口渴,想在你這裡倒杯水喝,可以麼?”

範翕怎麼可能一杯水都不肯給她喝。

他隻是微紅了下臉,說:“你是說那個茶壺麼?可是,那水不好喝,還都涼了。且、且隻有一個杯子,是我用過的……”

玉纖阿即便另有心思,還是被他望向她的似是羞澀的目光撩了一下,心尖酥軟。她紅了臉,彆頭咳嗽一聲:“我不嫌棄你。”

範翕便不說話了,他看玉纖阿彎身將燭台放在案上,傾身為她自己倒茶喝。她動作優雅而沉靜,是前些日子惡補了一番公主王女該有的儀態學來的。本以為她是臨時所學,現在看她動作極雅極端正,想來私下裡沒少練習。

範翕心裡歎,玉女可真刻苦啊。這個都要練。

他又喜滋滋,洋洋得意地想:這麼厲害的女郎,是我的女人啊。

他更是在心裡暗下決心,絕不放過玉纖阿,絕不許她離開自己。

範翕托著腮,麵上帶著溫柔的笑,他閒然無比地一邊假扮著雙目黯黯的“瞎子”,一邊癡迷地欣賞著玉纖阿的側臉。他在心中不斷地誇她是美人,誇她人美,氣質好,聲音也如水一般悠然恬靜……世間怎會有這般好的人呢。

隻要她跟著他,他會對玉纖阿很好的。隻要她不觸他底線,她想要什麼他都會順著她。

忽然,範翕目中一凝。

因他看到玉纖阿倒了杯茶,拿著他的杯子喝茶時,她手中一抖,茶杯中的水漬不小心從杯中灑落,弄濕了她身前衣襟。範翕眼睜睜地看著她胸前的衣襟被水打濕,玉纖阿卻是沉穩十分,水弄濕了衣裳,她隻是低頭看一眼,一聲沒吭。

範翕皺了眉,心想若是自己真的看不見,那自己就會不知道她弄濕了衣服。

她這人怎麼這麼安靜,這麼大的動靜都不出聲?

範翕心裡煩躁玉纖阿的太過乖巧,太過不矯情,就又見玉纖阿蹙著眉,放下了手中杯。她似為難地低頭看一眼自己濕了大片的胸口,遲疑一下,她回頭,向範翕的方向看來。

範翕瞬間移開目光,眼睛盯著虛空,作出發呆狀。

玉纖阿微微地吐了一口氣。

她重新低下了頭。

範翕目光移回來,重新看向她。這一次,他的目光看去,卻僵住了。因玉纖阿大約覺得他看不見,她弄濕了衣裳,茶漬有些溜入了衣領內。玉纖阿就維持著那般跪坐的姿勢,將自己的衣襟拉扯下,露出了線條圓潤的肩頭。

她不停留,繼續向下。

拿著帕子擦拭她的肩。

範翕看得眼睛發直,渾身的血都僵住了——

他其實不常能看到玉纖阿的身體。

她總是得體無比,也不多和他親近,衣裳總是穿得嚴實。而床笫間,他的注意力被其他地方吸引,也沒怎麼看過她這樣。

眼下的美景,如一幅畫卷華美低迷,鋪浮在他眼前。

他看到清冷的月光,雪白的山丘。看到山上連年浮著一層細白的雪水,濛濛間,雪水順著山峰蜿蜒,向山穀下淌去。若有若無的玉蘭花開在後山,枝葉顫抖,花瓣飛落。

月下山上的水灣圓潤,若有魚兒,可淌於其間……

範翕忽地掩袖,鼻血流了下來。

幾乎在同一時刻,那低頭拿著帕子擦拭自己肌膚的女郎抬了眼,向他看來。

四目相對,玉纖阿看到了範翕袖下淌下的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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