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出了屋,他就來跟她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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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趔趔趄趄,被範翕拉去了她住的屋舍。她被丟到榻上坐著,揉著自己被握紅的手腕。她垂目淡淡,範翕瞥她兩眼,哼一聲後,高聲:“泉安,讓人進來!”
範翕立在屋中,玉纖阿愕然揉著手腕抬眼,看薑女等侍女慌張地進來跪著,忐忑不安。範翕看這些侍女們一個個跪好,他略微滿意,直接道:“玉女出了什麼事,必然是你們這些侍女沒有引導好她。我整日忙碌,你們竟然照顧不好她。留你們何用?去——院外頂著碗罰跪。”
他本想用杖,考慮到玉纖阿在,怕她見血害怕,他生生改了一種比較柔和的懲罰方式。
而薑女等人對此已經感激,連忙出去跪著了。
範翕掃一圈侍女們,又道:“為何服侍玉女的人少了一半?”
侍女們不安極了,在公子的厲目下,她們結結巴巴地說出一部分人被玉女派去服侍公主奚妍。範翕捏眉心,疑問重重:“公主奚妍?一個被吳國捉拿的逃犯,哪來的臉麵擺什麼公主架子?”
玉纖阿一驚。
燈籠在簷下撞擊,黑夜濃鬱流入室內。看範翕左右環顧一下,刷地抽出旁邊衛士手中的劍。他長衣飄飛若仙,衣容清逸,抬步就要向外走。他走一步,手被玉纖阿驚起從後拽住。
玉纖阿驚聲:“公子,你提著劍要去哪裡?”
範翕:“自是去尋你那昔日的主子理論了。”
玉纖阿:“公子不要去啊——”
他這是打算拿著劍威脅小公主麼?小公主擔驚受怕一路,好不容易歇下養身子,就因為用了用昔日的侍女,要被範翕這種有病的人提著劍算賬?屋外嘩啦啦跪了一院子人,但是範翕顯然覺得不夠。雞飛狗跳,他要把所有人折磨一遍!
玉纖阿膽戰心驚。
範翕冷哼一聲,根本不理會玉纖阿的阻攔。玉纖阿那般瘦弱,她即便是拖著他的手腕不想他走,但是範翕執意要走,玉纖阿根本攔不住啊?他向前邁步,硬生生拖著她,將她拽得跟著他向外走了一步。兩人拉拉扯扯間,玉纖阿被範翕拽到了門口。
看她不肯,他乾脆回身,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抱到了自己懷裡。
範翕笑:“你這麼不舍,乾脆跟我一起去見奚妍吧。”
玉纖阿:“……那很丟臉啊!”
明明是她把侍女借出去用的,現在跟著提劍的範翕去要人。範翕不在乎,她以後可怎麼在侍女間立威啊?玉纖阿著急無比,她算是明白了,現在她犯了錯,範翕拿她沒辦法,他不折騰她,他改折騰她身邊的人了。
玉纖阿認輸了。
她抱著範翕的手,不肯放他出門去丟她的臉。她能屈能伸,抓著他的手,撲通跪下。範翕一愕,低頭,看玉纖阿跪在他麵前,仰頭楚楚可憐,小聲道:“我錯了。”
瘋不過,就認慫。
範翕垂眼,眼睫濃濃覆眼,與她抬起的楚楚動人的巴掌小臉對視。玉纖阿看他清瘦的身子籠在寬鬆白衣下,長發半散,一手提劍。他俯眼看她時,眼神仍帶著一絲方才的厲色,但是在她求饒後,他眼神慢慢地軟下去了。
玉纖阿看他有軟下來的架勢,便又小聲重複了一句:“我錯了。”
乖巧可憐,聲音低弱。
範翕盯她。
盯半天,他眼中浮起了笑意。
他輕輕一歎:“哎。”
彎身伸臂,將跪在他麵前的玉纖阿摟著腰抱起。他頰畔的發絲貼到她臉上,他似笑似歎,唇角輕輕揚起,再次一歎:“哎。”
立在廊下的泉安、跪在院中的侍女們,便看殺氣騰騰的公子翕被玉女那麼一跪,就摟著她關上門回去了。關門前,範翕將劍向外一拋,院中衛士連忙飛身接住公子扔出來的劍。一院子的人麵麵相覷,竟是齊齊鬆了口氣。
一會兒,泉安小聲安排這些侍女們跪得遠一些。
薑女代表眾侍女踟躕:“如何能跪得遠一些?若是公子出來沒見到我們跪著,豈不覺得我們偷懶,要再罰一次?”
泉安道:“可是玉女犧牲自己來護你們,你們跪在這裡,若是聽到了屋舍中什麼不該聽到的聲音……公子出來看到了,不更是死路一條麼?”
薑女茫然,半天後漲紅了臉,她呸一聲後,心情複雜地領著侍女們跪得遠了些。她心有悵然,哎,想當初,她還想爬公子翕的床來著……後來見公子翕和玉女攪到一起,她竟然會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隻求玉女和公子翕互相折磨,不要有心情來欺負她這種笨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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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和玉纖阿回到了屋舍中,範翕落座,喝一杯茶,看玉纖阿乖乖跪在他旁邊。他瞥眼看去,玉纖阿聞弦知雅意,都不用他說,她就主動低頭低聲:“我錯了,不該胡亂疑心公子,不該在疑心公子後,還什麼也不做,消極等待。”
“我罪大惡極,是不該對公子一點信心都沒有,一點機會都沒給。因我被自己的出身限製,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公子。我還沒有習慣現在公子的好,是我不對。”
範翕:“哼。”
玉纖阿瞥他。
見他麵色說好也不好,說不好吧,他也沒那麼生氣。
她認了錯,說了理由,也自認悔得很到位。但範翕可有可無地“哼”一聲,驕矜坐著,並不搭理她。
玉纖阿睫毛輕輕揚,輕輕顫。
範翕俯眼向她望來。
四目相對。
似是而非,若有若無,那言語難說的曖.昧便流竄著。
範翕眼底有話,眼裡有內容,他欲勾未勾地瞥著她,等著她。而玉纖阿端正跪坐他旁邊,茫然地望著他,她努力判斷他眼底的話,可是她捕捉不出來。於是在範翕的俯視下,她便隻能茫然而鎮定地回望著。
範翕暗恨地瞪她一眼。
他伸手,手指勾上她腰間的帛帶。他極喜歡邊說話邊玩她的衣帶,帶子在他手中繞了一圈又一圈,範翕垂著眼,慢悠悠提點她:“我其實並未太生氣。”
玉纖阿:“嗯。”
她看出來了。
他若真怒,便不會被她一跪就跪回來。
範翕說:“通常這時候,女郎向男子撒撒嬌,男子就不追究了。”
玉纖阿:“……”
範翕抬目瞥她。
玉纖阿低聲:“我不會撒嬌。”
範翕輕笑:“我知道。”
他說:“你過來,我教你如何撒嬌討好男人。”
玉纖阿:“……?”
不是,他教她撒嬌討好他自己?!
被範翕再瞥一眼,她便隻能趨步,向他身邊挪了挪,直到身子幾乎挨上他的手肘。他手肘撐在案上,手中仍繞著她的腰間帛帶不放。範翕俯著眼,唇角勾笑,緩緩道:“抱一抱我的手臂。”
玉纖阿左看右看:“你手撐在案上,手上在玩我的帛帶,我如何抱你?”
範翕:“……我整個手臂都挨著案?”
玉纖阿“哦”一聲,兩指抱住了他手臂。
範翕耐心的:“不是這樣,是你用自己的兩隻手臂,將我的手臂完全抱在懷裡。”
玉纖阿:“……”
他瞥她。
玉纖阿臉一點點紅了,她小聲:“可是如此一來,你的手肘,就碰到我的胸了。”
範翕一怔,緊接著羞怒無比。他被她氣得肩膀顫抖,惡狠狠地傾身來勾住她下巴。他真想掐死她——“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你就這麼不想靠近我?主動碰我一下你能死麼?你……”
話未落,玉纖阿連忙抱住了他的手臂,並安撫地抱緊,蹭了蹭。如她所料,他的手肘果然貼住了那蓬鬆雪般的觸感,他一僵,麵上神情便緩和了。範翕垂眼,又與她抬起的眼對上。她臉紅無比,心跳感受到他僵硬的手肘。
玉纖阿垂眼皮,柔聲:“然後呢?”
範翕說:“然後晃晃我手臂,對我說,公子,人家錯了,人家那樣是太愛你,人家再不那樣了。”
玉纖阿:“……”
範翕抬眼。
玉纖阿羞紅了臉,她鎮定而僵硬地晃了晃他手臂,羞恥十分地照他說的來做:“公子,人家錯了,人家那樣是太愛你,人家再不那樣了。”
緊接著,範翕眼神便詭譎了。
他的臉俯來,貼上了她低垂的麵。她欲向後退,看他貼著她的麵柔聲:“撒嬌時女子可從來不後退。”
玉纖阿便不退了。
範翕:“人家離了你就不想活了。”
玉纖阿:“……人家離了你就不想活了。”
範翕:“公子,人家想和你行魚水之歡嘛。”
玉纖阿偏頭,漂亮的眼睛眯起:“……”
範翕歎氣,眼中光華流動:“聽了這話,你不會想打死我的,對不對?”
玉纖阿目中噙笑。
她抬眼皮,嬌滴滴道:“公子,人家怎麼會想打死你呢?人家最愛你了——啊!”
範翕本柔情滿滿,卻噗嗤一聲,被她逗得笑倒。他不光自己笑倒,還拉著玉纖阿一起倒了下去。玉纖阿一聲叫,被範翕拽倒在他身上。乒乒乓乓,器具砸了一地。屋外泉安等著聽著,連忙站得更遠了些,防止屋舍內戰況激烈被自己聽到。
範翕跟瘋了一樣,抱著玉纖阿倒在地磚上,笑得發抖,麵容發紅。玉纖阿費解地瞪他,帶點兒無奈又生氣:她還是第一次把範翕逗得笑成這樣。有那麼可笑麼?
範翕在她額上重重親了一口,聲音清響,玉纖阿覺得他聲音太大、很難堪,她“啊”一聲後,微惱地捂住自己的額頭瞪他。看倒在地上的公子亂沒有形象,他眼角微紅,眼中水潤。發冠歪了,一頭烏黑如緞的長發散開。
玉纖阿為他美色所驚——
看範翕笑得痙攣一樣,衣衫淩亂,衣領咧開,雪白肌膚若隱若現。他將她抱在他腰上坐著,仰頭看她,似笑非笑間,他慵慵懶懶的,清涼又勾人。
玉纖阿坐在他腰間,本是讓她羞惱的動作,此時她卻全然顧不上。她隻是傾身捂他嘴讓他彆笑了,向來形象極好的玉纖阿真沒懂這有什麼好笑的!她恨得瞪他,薄怒道:“不許笑了!”
範翕忍笑,笑罵她:“撒嬌你不會,揶揄我你倒是很熟練啊。”
範翕摟她腰,揉她下巴,弄得她全身通紅不自在之際,他才緩緩輕聲:“我知道,你是覺得你身份不好,才不能跟我要求什麼。我早有準備——薄寧馬上就要和成渝回來了,我與薄寧已商量好,讓他給你認個親,抬一抬你身份。”
玉纖阿心有所覺,眼眸微亮。她目光柔和,有些感動地俯身,張開手臂想抱一抱他。
範翕搖著她下巴,輕笑:“我打算,讓你認薄寧為——”
玉纖阿心想:義兄?
範翕道:“義父。”
玉纖阿:“……”
……她不想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