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她唇齒撕咬,風雨交加之夜,他冰涼的手扣住她後腦勺時,那些過往如走馬觀燈,在二人麵前一一掠過。
初遇是在湘江湖水之上,年輕的天子站在船頭向她拱手時,虞追便已心動;她控製不住自己的心,卻知兩國聯姻,不可任性。她左右思量,仍是決定放棄範宏,履行自己楚吳聯盟的職責。
新婚當夜,範宏露出了真麵目,將她擄走。
他一路上開始哄她,開始騙她。他的甜言蜜語不要錢一般勾著她,他許下了那麼多虛無縹緲的諾言。可他一個也沒遵守。然而她還是喜歡他,還是願意愛他……這一切戛然而止於,他僅僅因為她和楚王說了幾句話,就殺了楚王。
虞追被範宏扣著頸,她發著抖,她躲不開他,然她心裡痛恨他的心狠。她眼中的淚流下,覺得自己這般可悲。而恍恍惚惚的,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兒子範翕。她以為範翕可以和他父王是不一樣的……
可是範宏幸災樂禍地說,她的兒子要和她的丈夫搶同一個女子。
為何會這樣!為何她拚命希望兒子不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兒子就是不聽話。她的翕兒,是否終如他父王一般,殘酷冷漠,冷血弑殺。那個可憐的被翕兒看上的女郎,那個還在周洛的被翕兒欺騙婚事的於女郎……為何翕兒會變成這樣!
虞追眼中的淚落得更多,她被範宏壓在床榻間時,已經無論如何都躲不過。
範宏和虞追,二人彼此折磨,痛恨彼此。
守在外麵的侍女,中間斷斷續續地聽到夫人尖利的慘叫聲。侍女聽得膽戰心驚,聽到二人初時還顧著臉麵淡淡說話,但後來不知到了哪個程度,二人就開始痛罵對方。
虞夫人那般清冷的性格,對一個人言辭狠厲,不假辭色;
而周天子帶著些不耐煩,帶著些氣急敗壞。
漸漸的,那些爭吵聲被另一種男女間微妙的聲音蓋了下去。
喘著氣,吟哼著……侍女歎口氣,半是安心半是不安心地下了樓,遠離他們。
而屋舍中,紛飛的床帳已被全部扯了下去,如飄絮般在地磚上搖落。床榻間,周天子和虞夫人抱在一起相擁而眠。她冷淡的麵色如今酡紅,她弓著身,背對著他,他的手搭在她腰上,是一個將她虛摟在懷中的姿勢。
他二人睜開眼時明明恨得那般極致。
可是閉上眼時,身體卻還是無意識地靠近。
何其悲哀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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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輿之地,戰火連天,漫天黃沙灰土籠罩著這座邊關重地。
連續十五日,楚寧晰和楚國將士們已經在此地堅持了整整十五日。楚寧晰告訴諸人大周太子和公子翕會來援助他們,告訴邊關的百姓們不必驚慌。而為了應對敵軍,楚國不斷地從其他地方抽兵,將士們全都奔赴戰場,援助平輿。
這場戰爭,打得楚寧晰心驚無比。
楚國雖無國君統籌,但有她和大司馬在,平日二人互相商議著,也算替代國君的職務。楚寧晰早早接觸這些政務,她心驚的是,按照楚**馬在此一戰的損失,敵軍不會比楚國好到哪裡去。
可敵軍這般孤注一擲,非要拿下楚國!
楚寧晰心中不安,疑心各大北方諸侯國的爭鬥,在不知不覺間轉向了楚國。
攻打楚國的蜀國隻是站在明麵上而已,那背後不知是衛國還是齊國的支持,才是最讓人不安的。可是為何他們這般針對楚國?是否北方勢力已經劃分清楚,那些強大的諸侯國要開始收整南方的諸侯國,要讓楚國順從了?
那為何不與楚國談判?
而是直接開戰?
楚寧晰心裡沒有主意,但平輿現在狀況,也不容她想這些。她隻能拚儘全力先應付這場戰事,把平輿先撐下去。而她預料得不錯,為了這場戰事,楚國損失慘重,對方頂多武器更精良些,損失卻也不會多少。
支持蜀國,或者說乾脆在自己出兵,頂了蜀國名號的,是齊國。
齊國與衛國聯手,先征北方,再征南方。而不論南北,楚國雖不強大,卻是諸侯國中國土劃分最為廣大的一個諸侯國。若是拿下楚國,南方其他諸侯國都不在話下。
齊國幾乎是傾儘一國的兵力,將其全部投放到楚國戰場上。
楚寧晰從楚國其他地調兵,去回援平輿。而邊境其他地方兵力少了,齊國便利用這個空隙,讓己方軍人喬裝打扮,深入楚國腹地,好從內部拿下楚國。
齊國的目標是易守難攻的襄陽城。
除此之外,作為附加條件,齊國還想拿下丹鳳台。
大周都城洛邑所燃的烽火,昭示天下周天子已歿。實際情況是,九夷兵馬攻入洛地,諸侯國都不肯好好抵抗,害洛地淪陷。而之後,齊國和衛國才去救援洛地,他們趕到洛地時,才知周天子失蹤。
齊衛二國有竊國之心,周天子不坐鎮,二國便試探地點燃了烽火。
周天子也未曾現身,未曾昭告天下自己還活著。
太子如今又深陷在九夷戰事上,這正是齊國和衛國竊國的好機會。
二國野心勃勃,在北方戰場上所向披靡。但二國最不安的,便是他們也是聽說周天子死在九夷兵馬下,然而他們掘地三尺,也沒有真正見過周天子的屍首。不曾見過周天子的屍首,便不能確定此人真的死了。最怕的便是二國謀奪了周王朝,周天子又冒了出來。
齊國和衛國將目標放在楚國,有一部分原因是試探周天子。他們想攻下丹鳳台,是因那被囚於丹鳳台的女子虞夫人,也許能夠讓周天子現身。隻要周天子現身,他們將不惜一切代價,讓天子真正死亡!
讓所有人再翻不起浪!
他們從沒怕過什麼太子,太子沒有掌國,這天下終究還是周天子說的話算數。隻要周天子死,一切就能重新洗牌。為此,哪怕為了拿下楚國,齊國也許要將一國的兵力都耗在這個戰場上,齊國也咬牙認了。
二國決定先拿下大周,再商議如何分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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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寧晰哪裡想得到齊國如此拚命。
她隻是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難以抵抗。己方兵馬趕路需要時間,公子翕那裡分明更近些,可是不知道宋國如今什麼情形,公子翕遲遲不到。時間越往後,平輿越是風雨招搖,人心惶惶。
城牆被毀了一半,百姓都遷居向後,戰線一日比一日挪得近。不過是靠著一腔希望在撐。蜀國的兵力比楚國強……這般強的兵力,必然是背後有推手。
戰火聊天,起初楚寧晰還不上戰場,隻在後方觀戰。但到了後來,將軍折損一半,楚寧晰看不下去,直接不顧諸人的阻攔,上了戰場。楚國唯一的公主親赴戰場,這讓支撐的民眾們受到了鼓舞,又多支撐了兩日。但是隨著物力匱乏,人力疲憊,這般支撐也沒熬過兩日,平輿繼續敗退。
諸位將軍不得不道:“公主,不如撤兵吧。就將平輿……送給蜀國吧。”
楚寧晰喃聲:“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範翕答應我十五日回援,他答應過我!若是十五日他仍不到,我們再、再撤退……”
平輿在風雨中辛苦支撐的第十五天,戰線直接到了城下,楚寧晰和將軍們在戰場上和敵人開戰。整整一日,楚寧晰都不曾從戰場上退下。身邊不斷的人死去,不斷有傷員被帶下去。楚寧晰滿身血汙,腰背卻十分挺直。
不斷有人勸她歇息。
楚寧晰滿麵是血,眼睛卻亮得奪目。她性之強,在此時暴露無遺:“我絕不後退。我必要等到援兵。”
哪怕她心中滿是焦躁,哪怕她自己都對範翕的承諾不抱希望。但是她還是要等,還是要裝作成竹在胸的模樣。因一旦她退縮了,一旦她露出猶疑的神色,平輿之勢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這第十五日,楚寧晰是心焦的,在戰場上一點點地數著時辰。
到了晚上,敵軍非但不撤,還再增兵力,持著□□麻木地立在戰場一地死屍間的楚寧晰伸手抹自己麵上的血漬,她近乎絕望。敵軍還能再增兵力,可是己方的援兵,不管是公子翕的,還是楚國其他地方的兵馬……都沒有到!都沒有到!
她渾身疲憊。
勉強支撐自己站著,她回頭,看向城牆上的寥寥幾麵旗幟,看向空蕩蕩的城樓。那裡本該有將士,現在卻已經死沒了。楚寧晰握緊手中武器,她麻木地垂下眼,垮下肩。
楚寧晰唇瓣顫抖,喃喃道:“退……”
旁邊扶著她的將軍忽高聲:“公主你看!東方來兵!那、那不會是蜀國有加兵力了吧?”
將軍聲音發抖。
楚寧晰咬牙:“我們去城樓!”
他們快速登上城樓,眺望遠方。他們心臟疾跳,看到黑壓壓的大軍趕到。楚寧晰眼前陣陣發黑,目中微潮。若是蜀國再次增兵,平輿真的打不過。楚寧晰閉目,正要放棄說撤兵時,見下方黑壓壓的兵馬相遇,沒有合二為一,而是……開戰!
身後有腳步聲急促登樓。
楚寧晰回頭,看一個小兵掩飾不住激動道:“報公主!公子翕和太子一起來援助我們!平輿有救了!”
楚寧晰怔立許久。
她顫著唇:“好……”
但她說了這麼一個字,人就撐不住疲憊,眼前發黑向下暈倒,頓時又是一陣子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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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虞夫人在周天子懷中睜開眼。
周天子俯身望著她,手指繞著她一縷發絲,他目中噙笑,神色愉悅。見她醒了,他低頭就要和她說話。
虞夫人神色平靜地向後退。
周天子神色一頓。
然後僵住。
他氣急敗壞般地掐住她脖頸:“你這是何意?你仍要和我繼續鬨?”
虞夫人淡聲:“我是被你脅迫的。”
周天子眸色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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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和玉纖阿那邊,太子妃休息了一日,便與仍穿著小廝服侍的玉纖阿一起登了車。二女抱著新生的胎兒,在衛士們的保護下,前往平輿。
泉安、曾先生、奚妍公主等人,在談判結束後,哪怕人人稱平輿戰事吃緊,他們也趕向平輿,準備和公子翕彙合。
齊國的兵馬喬裝後,繞入楚國其他地段,欲攻襄陽,欲奪丹鳳台。
丹鳳台中,周天子未曾說服虞夫人,虞夫人將自己弄得高燒後,氣走周天子。她仍甘願待於丹鳳台,不願向他屈服,隨他離開。周天子離去,稱此一生,他絕再不登丹鳳台。
山雨欲來,滿樓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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