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重點是勸他不要急功近利,好好養身體。
範翕再次握住她的手,正要拉著她再承諾雲雲。他正要再說些什麼時,薑女端著一碗藥站在了屏風後。薑女低著眼,知道範翕在,她連頭都不敢抬,隻快速道:“女郎,你的藥熬好了。”
玉纖阿“嗯”一聲,知道是她的避子湯。
她退開範翕,起身去屏風外喝藥。範翕跟著她站起,盯著她的纖纖腰身看。他出著神跟在她後麵,如鬼魂一般幾乎貼著玉纖阿。屏風外,薑女抬頭看到範翕那陰測測的眼神,嚇得後退了一步,努力抑製自己不要轉身就逃。
而範翕目光複雜地盯著玉纖阿。
想她若是懷了胎……她自是沒法子逃離他身邊了。
可是那樣的話,若是出了什麼事,玉纖阿不就被困無法自救麼。若懷了胎,一身兩命……就如昔日太子妃一般。昔日祝吟因懷胎,依靠玉纖阿才能脫險。然而因為懷子,祝吟差點死了。即使那般,生下的孩子也羸弱,祝吟自己也傷了底子,一直養到現在都不見好。
範啟有話沒敢告訴祝吟,卻跟範翕說過,他說祝吟傷了元氣,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怕祝吟傷心,範啟並未說。範啟又自得其樂,說沒孩子也好。以他如今尷尬身份,若多幾個孩子,反而拖累了孩子,沒有也省得他操心。
雖兄長這樣說,然範翕與兄長站在一起說話,他側頭時,仍看到了範啟寥落蕭瑟的神色。範啟感情格外淡漠,即便如此,他都會自嘲……若這樣的事發生在範翕身上……若是範翕毀了玉纖阿……若是玉纖阿因此出了什麼事,範翕覺得自己恐怕就要活不成了。
他不如他兄長。
想到玉纖阿若是被懷孕拖累出事,他心痛如麻,幾喘不上氣。
玉纖阿低頭,正要將藥汁喝下去。後方範翕忽然上前,柔聲:“我喂你喝。”
玉纖阿沒有反應過來,她手中的藥碗就被範翕抽走。她沒料到他突然來奪,手便沒來得及鬆,他又抽得急,一副要和她搶藥碗的架勢。這樣爭奪下,玉纖阿鬆了手時,範翕竟然沒有端住。
“砰——”藥碗摔地。
銅碗在地上打個旋兒轉,一大灘黑濃的藥汁,全灑在了範翕身上。範翕嘶一聲,被燙得站起後退。玉纖阿慌忙起身,焦急地取出帕子為他擦。她又氣又怕:“你乾什麼?有沒有被燙到?”
範翕說:“藥灑了,再端一碗吧。”
一直觀看的薑女:“……”
她都看得傻了眼。
如果她沒有看錯,範翕是故意鬆手,故意撒了那碗藥的。圖什麼?圖玉纖阿可以對他投懷送抱?公子翕……已經有病到這個程度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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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根本不在乎藥有沒有灑,隻關心範翕有沒有被燙到。範翕出去說他找醫工上點藥,順便重新給她端一碗藥。玉纖阿驚疑地看他一眼,範翕走得步伐輕快。她追出門,他人已經走出了七八丈,她是追不上了。
範翕走在廊中,召來一仆從重新叮囑:“重新熬一碗避子湯。就是以前的藥方。”
他沉著目。
玉纖阿不能懷孕。至少……不能在現在懷孕。
玉纖阿立在屋門口,看範翕的身形出了院門,就看不見了。她在門口站一會兒,薑女支支吾吾地跟過來:“玉女,我方才看到……”
玉纖阿道:“範翕故意打翻了藥碗是吧?我知道。”
薑女:“……”
行吧。
你們兩個互相演戲,技術都挺高的。反正公子翕的不小心演的很好,我看你關心他也關心得情真意切……你們厲害。
玉纖阿低聲:“薑女,他在猶豫,他想對我下手,又不敢。這個狀態,不會持續太久的。”
薑女:“啊?不會吧。我以為這是你們之間的小情趣。”
玉纖阿輕笑一聲。
回過頭她麵向薑女,薑女見她笑意不達眼。薑女有點兒慌,她的命就靠公子翕和玉纖阿吊著。這兩人要是鬨翻了,誰給她解藥啊?
玉纖阿若有所思:“方才那碗藥,必然有問題……薑女,你用帕子撿幾樣藥材,改日我們出了府,尋醫工問問。”
薑女點頭。
玉纖阿盯著薑女美麗又認命的麵孔,盯了許久。她心裡有了一個想法,一個念頭,她幾乎要脫口而出……但是想了想,覺得還是先尋醫工問清楚這碗藥有什麼問題再說。
之前讓她昏迷的酒,現在的藥……玉纖阿沉沉地想,她必須要儘快想法子搬離範翕的府邸了。再住下去,他喪心病狂的程度加深,她對付起來就有些難了。
可是如何才能搬出他的府邸呢?
範啟和祝吟的府邸被日日監視,搬去住非但不好,範翕也不可能同意。九公主奚妍和呂歸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呂歸武功再高,對上公子翕這大批人馬,恐也沒辦法。
那麼,若是她真的是湖陽夫人的女兒……便好了。
湖陽夫人的一雙兒女,成容風與成宜嘉都在洛邑。成宜嘉和她夫君近日離了洛不知去了哪裡,成容風整日不見蹤跡,也不曾在洛邑的各種筵席上見過此人。眾人都說湖陽夫人低調,已經十多年沒見過了。夫人膝下的這位郎君,幾乎繼承了他母親的低調,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
這般下去,如何才能見到麵?
玉纖阿默默地盤算著,想以自己的相貌……若是真與湖陽夫人那樣像,那見了麵,夫人的一雙兒女必然會起疑心,必然來問她。隻要見了麵……就好了。
玉纖阿算著這些,卻也不想出府太頻繁。一是她還要照顧範翕,二是怕範翕起疑心。總是要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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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知道範翕這兩日都沒有和於幸蘭見麵。
他回來的時候,身上衣料沒有屬於其他女郎的熏香。玉纖阿問範翕身邊的仆從,他們的話中也沒有漏洞。顯然這兩日朝政比較麻煩,九夷那邊的和談進行得不太順,範啟那邊出了點事,範翕也沒心情理於幸蘭。
不過這些都是範翕自己的事。
玉纖阿隻見過了於幸蘭,她並不打算接近於幸蘭,試著和於幸蘭做朋友,試探於幸蘭什麼的。然她雖然這樣不在意那女郎,那女郎卻在意她在意得不得了。
於幸蘭和範翕認識這麼多年,範翕從來沒和她吼過。有時她欺負他狠了,他獨自生悶氣,但隻要一兩日,範翕便會道歉,不管她多無理,他都會選擇原諒她。
但是這一次,於幸蘭等了整整三日,都不見範翕登門來尋她道歉。她心裡開始著急,特意在他們廷議結束後,站在王宮門外和幾位公主商量著去哪裡玩。那些郎君魚貫而出,黑衣赫赫,範翕行在其中,行雲若水,俊秀十分。
然而範翕連看她一眼都不曾。
於幸蘭徹底慌了。但她想不通為什麼。她心中委屈,因她這次都不曾欺負他,她還關心他身體,他卻突然甩開她。沒有理的是他,生氣的人為什麼也是他?
思來想去,於幸蘭認為問題出在那個玉女身上。
範翕那日在宴上隻是看了那玉女一眼,就變得不像他了。那玉女不知給洛邑郎君們使了什麼**湯,郎君們一個個被她迷得七葷八素,連範翕都要被她勾去了魂。
於幸蘭生氣無比,提著鞭子就嚷著要找那女。但是那玉女據說住在範啟府邸中,於幸蘭氣勢洶洶地找上門,祝吟卻閉門不見。祝吟給於幸蘭吃了兩日閉門羹,把於幸蘭氣得不行時,又顧忌著範啟到底算是範翕的兄長,她不好闖入門。
於幸蘭隻好耐心等。
實則祝吟也有苦難言。
人都道玉女住於她府上,幾日來不光於幸蘭,不知多少郎君踏破她家門,拐著彎子想見玉纖阿。祝吟又不好告訴範翕,若是七郎知道了,少不得和玉女鬨脾氣。祝吟這樣硬撐了兩日,玉纖阿領著薑女上門來見她,祝吟才鬆口氣。
玉纖阿和薑女離開府邸,她怕範啟向著範翕,便不打算問範啟府上的醫工那避子湯是不是有問題,玉纖阿領著薑女,打算去民間醫館問一問。玉纖阿出府,正要登車時,被一女從後喊:“玉女!”
這聲音……
玉纖阿愕然回頭,見竟是於幸蘭騎馬而來。於幸蘭不光自己來,身後跟著大批衛士……浩浩蕩蕩,好是厲害。
她自認為她和於幸蘭隻說過一句話,於幸蘭為何找她?
玉纖阿沉靜立在範啟府邸外,見於幸蘭下了馬向她大步走來。薑女認識於幸蘭,臉色煞白地往後躲。薑女拉著玉纖阿:“玉女,玉女!就是她,拿鞭子想毀我容……我們快逃吧。”
玉纖阿輕聲:“成渝就在暗處,我們現在又在先太子的府外,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躲在暗處的成渝:“……”
原來玉纖阿知道他跟著!
於幸蘭奔過來,好不容易見到了玉纖阿。她意外地看到薑女,瞪圓了眼,似想不通範翕的侍女為何在這裡……她茫然時,玉纖阿已伏身向她行了一禮,柔聲:“我病了幾日,怕過病給女郎,便不敢請女郎進門。祝夫人說女郎好幾日都來找我,我心中生愧。卻不知女郎找我何事?”
於幸蘭咳嗽一聲。
她揚下巴,說:“其實也沒什麼事,是你太厲害了,來洛邑沒多久,我身邊的兄長弟弟都打聽你。可你又不怎麼出門,我看郎君們都急壞了。我有一位表哥也好奇問你,我想著我與你也算有一麵之緣,就想帶你認識我表哥,做個朋友。”
她回頭招手:“表哥!表哥!這便是玉女。”
玉纖阿抬頭,看眾衛士讓開路,一位騎著棕色馬的郎君快快行來。意氣風流,眉目英俊。他笑一聲跳下馬,向這邊走來,道:“幸蘭,你這張嘴!我隻是好奇,被你說得像是急色。”
於幸蘭笑眯眼。
她落落大方地將大步走來的年輕英俊的公子介紹給玉纖阿:“你看,這就是我表哥,公子湛。”
玉纖阿與公子湛對望。公子湛對她朗朗一笑,他束冠博衣,揚袖時向她行禮,玉纖阿回一禮。
他看她花容月貌,如月之神,心中晃了一下,想世間竟真有女美若此。而玉纖阿看他年輕英俊,器宇軒昂,心中則算著這位郎君的身份——
公子湛,那便是衛天子的兒子,名字該是薑湛了。
於幸蘭則笑眯眯地看著他們互相見禮,心中自得無比。見兩人郎才女貌,般配無比,她心中洋洋得意,想如此一來,玉女就沒空勾範翕的魂了。
有了公子湛,傻子才要已經落魄的公子翕呢。
果然,薑湛邀請玉纖阿與他和於幸蘭一起出去玩時,玉纖阿想了下,並沒有拒絕。薑湛露出笑,他笑容爽朗輕快,與範翕的溫柔、病態、陰鬱全然不同。玉纖阿望他一眼,他搭手過來,玉纖阿再看眼於幸蘭,就上了馬車。
她想,薑湛身份這樣高……也許能幫她見到成容風。
而薑女捂著心臟,快嚇暈過去:……玉女不會是打算拋棄範翕吧?
而全程在暗處跟著玉女的成渝氣得臉黑:……此女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