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1(2 / 2)

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3981 字 8個月前

生病的範翕太討厭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對。他本就敏感脆弱,生病將他身上的這種特質放大了無數倍。玉纖阿即使心裡愛他,都忍不住覺得煩。然玉纖阿怔怔然,看著他羸弱蕭瑟的模樣,低斂著眉眼的公子也是她美好的公子。生病的公子,也是她的情郎。

他脆弱哀愁,如山上蓬雪將化。這樣俊美羸弱的公子,誰忍心跟他發脾氣呢?

且範翕還能自我調節:“雖然你用哄小孩的方式對我,但我還是愛你,可以包容你。”

玉纖阿:“……”

她脾氣這麼好,都想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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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範翕折騰的程度有增無減。

某日夜裡,玉纖阿從睡夢中醒來,忽然覺得身邊床位空了。她心裡猛驚,一下子醒了。範翕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一日大部分時候他都在昏迷,這種狀況下他不在床上,他是否出了事?

玉纖阿立即起身,綁在她手腕上的布條一繃。玉纖阿怔一下,掀開床簾,順著布條的方向,看到病美人伏在案上,居然在就著一盞燈寫字。

玉纖阿下床,生氣他的不自愛:“你都病成這樣了,還寫什麼?還不好好歇著?”

玉纖阿立在他身後,範翕手中提著筆,寫了幾個字就累得臉色慘淡,手腕沉重。玉纖阿過來,他向後靠入她懷中,喘著氣。玉纖阿低頭看他在寫什麼,看了幾個字,她的目光就凝住了——《冬日絕筆》。

玉纖阿聲音顫:“……這是什麼?”

範翕聲音空落落的:“我寫的絕筆詩。我恐是要死了,我不能忍受我死前什麼都沒留下,死得這般悄無聲息。我要寫絕筆詩,我要讓世人知道都是你害死我的。”

他露出虛弱的笑,霧水**地沾在眼中,沾在長睫上:“我就要去見我母親,去見泉安了。我好想念他們……”

玉纖阿被他弄得想哭。

可是又理智地覺得他在犯病,覺得可笑。

他真是一病起來,一難受起來,就覺得自己恐怕不行了,要死了。這次他確實病得重,但是不管他病得多重,玉纖阿都要他好好地活過來。玉纖阿便低聲哄他:“公子不會死的。有我照顧公子,公子會活下來的。”

範翕更愁緒滿懷:“活著也不好。活著我就會欺負你,你就要逃離我。”

玉纖阿再一次:“我不覺得公子在欺負我,我不會逃離公子。”

玉纖阿哄著範翕不要寫他的絕筆詩了,他都神智昏昏了還寫什麼絕筆詩,有這功夫在床上多躺躺,也許病就能好得快一些。玉纖阿硬是將範翕哄回床榻上,幫他將他汗濕的衣裳換下。

玉纖阿撫摸他的麵容,心中愛他十分。想她的公子怎這樣可愛。

她的公子,是天下最俊美的公子,武功厲害,手段狠辣,騙人不眨眼。偏偏他又心思細膩脆弱,覺得自己要死了,竟半夜三更爬起來寫淒美哀婉的絕筆詩,要寫絕筆詩控訴她。

寫淒美哀婉的絕筆詩!

誰家郎君會像範翕這樣可愛呢?

玉纖阿低頭親他唇,雖他不知道,可她越來越愛他,連病了的他都十分愛:“飛卿,你怎麼這麼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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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半個月,於幸蘭壓根沒踏入範翕府邸一步。

不聞不問。

當範翕死了。

於幸蘭生氣地等著範翕如往常一樣來哄她,她又向身邊的長輩討教。長輩們說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等玉女進了門,她想如何欺負玉女,不都是她這個主母說了算麼?郎君是愛美色,但郎君不會為美色放棄所有。

於幸蘭漸漸被勸得不再想起這事就怒焰高漲。可是於幸蘭想到範翕要納玉纖阿為妾,仍覺得難受十分。

她始終舍不得跟範翕分開。

她便等著他來道歉。他做錯了事,他如何能不道歉?

然她始終不曾關心範翕病得有多厲害。她知道他不會死,就安心等著他的道歉。

半月後的一夜,範翕從昏昏狀態中睜開了眼。他翻個身,神誌清明,意識清醒,看到玉纖阿睡在自己旁邊。範翕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看到兩人手腕上綁在一起的布條,才慢慢想起半個月來,他病得有多厲害。

就是現在,範翕從床上坐起,頭都一陣痛。

可他到底是意識清醒了,不再渾渾噩噩了。

範翕下了床,他如鬼魅一般立在床頭,俯眼盯著沉睡的玉纖阿半晌。他眸子幽冷冷的沒有光,黑暗得足以吸食一切。他站在床邊半晌,指尖輕輕一劃,將兩人手腕上綁在一起的布條劃破了。

範翕目光複雜地盯了玉纖阿一瞬,側頭掩袖壓下喉間的輕咳聲。他病了半個月,衣袍都寬了一半。郎君幽幽向外走去,黯淡如一道雪白月光拂地。

空寂又森然。

範翕出了門,成渝愣了半天,現身向公子行禮:“公子……你身體尚未好,為何不多休息一會兒?”

範翕眼中血絲泛濫,眼尾泛著紅色,該是精神疲憊之狀。但他容色慘白,如傲竹般挺立,長發用玉冠隨意束紮。不說形象如往日般精致,起碼他現在的樣子可以見人了。

範翕不是那個脆弱得半夜三更寫絕筆詩的公子了,他成了那個剛烈陰冷無比的公子翕。

範翕不回答成渝的問題,也懶得追究成渝犯下的錯,他問:“這半個月,外麵發生了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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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的時間,足夠九夷和大衛王朝的和談結束。衛王朝答應了九夷所有無理要求,連九夷要求和親公主都答應下來。不日,九夷就將帶著衛王朝贈送的無數金銀財寶和下嫁的公主一起離開大衛國土。

以此為代價的,是範啟被那些人添油加醋,查出了無數大罪。衛天子痛心無比,下召曆數前太子在和九夷一戰中所犯的錯,給衛國帶來了多大.麻煩。九夷要和衛王朝修好,犧牲的自然是一直對九夷抱有“戰”之心的範啟了。

為此,範啟府邸被抄檢,所有仆從被押走問話,賞賜的器物珍品也都被或燒或砸或帶走,都說是要調查。如今這麼大的府邸,服侍的仆從,恐怕不過兩三人。範啟夫妻成了戴罪之身。

而衛天子要求範啟寫下“罪己詔”,向天下昭示他犯了哪些錯。同時,衛天子放任天下書生們在民間編排前周太子的惡事,他不遺餘力地要毀掉前周太子的名聲,毀掉百姓對周王朝的好印象。

深更半夜,一燈如豆,範啟坐在書舍案前,盯著案上的“罪己詔”竹簡。他知道他不寫,更多人會喪命。但若是他寫了,他也落不下什麼好。範啟白著臉,整日整夜地坐在這裡。

風將窗吹開了,冷風入舍。

舍中早就沒有了炭火,風一澆灌,滿室涼透。範啟起身去關窗時,立在窗前怔住。隔著窗子,他和窗外的突然出現的範翕對望。

兄弟二人隔窗而望。

府邸幽深,府外有嚴密守衛。府中人不可高聲交談,恐被人刺探。範翕不知如何能悄無聲息地潛入,他站在窗下,與立在窗口的憔悴了許多的兄長對視。

範啟凝視著範翕。

他聽說範翕病了半個月,此時一見,弟弟立在涼風中,玉冠銀帶,卻形銷骨立,陰鬱暗白。似被風一吹,就能吹散般。

範啟低聲:“回去吧。”

範翕紅著眼看著他,默然不語。

範啟心中酸楚,他手搭在窗欞上,身子向外探,手指輕輕顫抖。既想看一看範翕,又怕自己連累了範翕。舍內幽幽火燭照著他扭曲的身形,他臉色蒼白得如同背後的雪牆一般。他盯著範翕,眼中湧出控製不住的熱淚。

範啟再說一聲:“回去吧。”

範翕聲音輕輕的:“總有一日,我會救兄長出來。”

範啟笑得有些悲傷:“你不要想這些了。我們兄弟幾人,關的關,死的死,能留你一人在外,已實屬不易。七郎,聽我的話,先好好活下去,保住自己。你真的不要再來找我了,就當我死了吧。你呀,以後沒有兄長再護著你了,你在衛王朝中要多小心。”

“昔日你總覺得父王不愛搭理你。但父王再不理你,他也是你父王,你做錯了事,他不會想殺你,想除掉你。但從此以後,衛天子是不一樣的。你在朝上要小心謹慎,其他人都不可靠,你隻能相信自己。”

“若有可能,我希望你不要再想著這些事,為我範氏留下血脈,在外幫我照拂一下我的幾個孩子。你看你如今……病成了這個樣子,還來看我做什麼?你一個在外麵的人,看上去比我形象還糟。七郎,你要好好養身體,再不要任意糟蹋自己了。”

範啟關上了窗,聲音帶了泣聲:“回去吧,七郎。”

範翕靜靜地站在窗下,他單薄清瘦的身子被冷風吹著。冷風反複無常地吹著他,他的發帶在風中揚落,臉上蒼白色更白了三分。他閉目,再睜眼時,轉身躍上房簷,向外掠去。

猩風掠袍,天地闃寂幽冷。範翕藏身寒夜中,一步步走遠。

他目中幽紅,陰厲詭譎色若有若無地在眼底浮起。所有的事挑戰著他腦中的那些弦,一根又一根,那些弦在他腦海中崩斷。範翕轉身離去,每走一步,他清晰地聽到自己腦中弦崩斷的聲音。

萬物摧枯拉朽,無人諒他不易。他就來試試,這世道,到底誰來逼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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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做了個夢,夢見範翕在對著她落淚。她問他怎麼了,他隻是落淚,卻不言不語。

心臟痛得厲害,玉纖阿從夢裡醒來,睜開眼,便察覺到了不對。天光熹微透帳,手腳沉重,她連坐起來的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的費勁,她跌回了床榻上。

同時手腳伴隨著“嘩啦啦”鐵索撞擊的聲音。

玉纖阿低頭,看到自己手腕腳腕,都被扣上了鐵索。長長鏈條係在這個屋舍的床上。鏈條很長,她可以在這個屋舍中自由行動,卻不可能出屋子半步了。玉纖阿靜坐床榻良久,忽感覺到什麼,她抬目,向斜側方的陰影處看去。

長帷飛落,白帳如沙,那裡坐著一個人。

玉纖阿靜靜看著他。

她說:“範飛卿,你囚禁我?”

陽光掠窗,範翕坐在牆角,靜望著她,聞言,他微微露出一個笑。他說:“你是我的。”

“玉兒,彆難過,我不傷害你。我隻是想你留在我身邊。隻要你乖乖的,我保證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他低下眼,麵上尚帶著四分病容。他和她麵見時,身體仍沒好,然他精神已強悍起來。

麵對玉纖阿的質問,長睫陡顫,霧意潺潺,他露出嫻花照水一般讓人心碎的自憐笑:“這是你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我也不想如此,誰讓你們都不聽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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