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1(1 / 2)

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3150 字 8個月前

屋舍門緊閉,陽光透窗而入。

範翕手中的劍直指玉纖阿, 他眼中, 是凜冽又陰狠的殺氣。

然玉纖阿自然不是尋常女子。

被人拿劍指著, 玉纖阿麵上也絲毫沒有膽怯之情。或者說她篤定,範翕不會在這時殺她。玉纖阿荷衣蕙帶, 目光幽若地望著範翕蒼白的麵色。他風神秀徹, 姿貌甚美。他的一眉一眼往日讓她有多情動, 今日就有多讓她無言。

玉纖阿讓自己狠下心。

對範翕這樣的人, 她永不能退。他之得寸進尺,逼著她若愛他, 就必須要將事情扭到極致。

玉纖阿迎著脖頸間抵著的寒劍, 向前走了一步。範翕目中光微微跳躍, 他並不後退,隻握劍的手稍微顫抖了一下。玉纖阿向前一步, 細長的頸就完全貼著他的劍鋒了。

範翕冷聲:“你來這裡, 是求我殺你?還是你又有何目的?”

玉纖阿溫聲:“我要帶走薑女。恐這幾日, 她已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樣。無論你如何反對, 我都要帶走她。”

範翕盯著她。

半晌後他喃聲:“你是這樣良善的人麼?你連她都救, 卻、卻……卻不救我。不帶我走。你昔日說過對我不離不棄,說過無論何時你都不會丟下我不管。玉纖阿,你可曾記得你說過的話?你就是這樣對我麼?”

他眼中水光瀲灩,說話間, 眼眶慢慢發紅。他看著這般脆弱, 隻眼眶發紅, 就讓人跟著他一道難過,忍不住想替他落淚。

玉纖阿垂下眼,低聲:“是你先負了我的。”

範翕怒:“我如何負你了?我一直想留下你!是你不要我,是你千百般使手段要離開我!”

玉纖阿:“你欲娶於女郎,讓我無名無分地跟著你。讓我成為一個沒有身份的透明人,讓我的存在被藏在你的千秋偉業、你和妻子琴瑟和諧的美言之下。”

範翕暴怒:“我說過這隻是權宜!不是你說不要做妾麼?我不是聽你的話,不讓你為妾了麼?反正我又不可能愛她,你是知道我絕不可能愛上仇人之女的!我一定不會讓她一直是我的妻子,待我解決了她,我就會迎娶你。我不納你為妾,不給你任何身份,不正是為了日後能夠娶你,讓你之前沒有任何汙名麼?待我娶你時,你要多風光就有多風光!”

玉纖阿望著他蒼白麵容,微微一笑。

範翕被她那微微的笑意刺激得更怒,手中劍都拿不穩:“你又笑什麼?!”

玉纖阿聲音婉婉:“範飛卿,你不要與我開這種玩笑了,與我玩這種遊戲了。什麼不納我為妾、不給我名分是為了日後風光娶我。範飛卿,男人的這種話,是不可信的。”

“你的敵人是齊衛這樣的大國,你何時才能報完你的仇,誰也不知道。我若現在跟了你,我自己有沒有風光嫁人那一日我不知道,但在這之前,我要先看著你風光娶彆人。你洞房花燭時,我被你關在暗牢中無天日。你與你的妻子祭祀天地、向世人宣言你們才是光明正大的夫妻時,我連看都不可能看到。”

“你還要關著我,怕我逃跑,要拿鏈條鎖著我。你還要我為你生兒育女。也許我生子慘痛之時,你連陪同都做不到。可是我自己連名分都沒有,我的孩子會得到什麼?你會從我身邊抱走他,甚至會將他記在彆的女人的名下。你要我忍耐,要我體諒,要我眼睜睜看著本屬於我的全都失去。”

“要我一直等你!”

“要我長長久久地為你忍耐!”

範翕忍無可忍地打斷:“但是我愛你!我不會讓你落到那一步的!”

他好似有點明白她在怒什麼,他扔了手中劍,目中光微微亮起。他好似想到了法子,他走上前摟住她的肩,語氣微微振奮:“你是不是怕我之後什麼都不給你,是不是怕我們的眉眉沒有名分,得不到我的承認?你原來怕這個啊。”

他語氣微急促:“你要是怕這個,我可以寫保證書!你知道我不食言這個的!在吳宮時我本想殺你,也因為那保證書而沒有下手。我在這方麵不曾騙你!若你、若你連這個也不信……那我之後再不碰你了可好?我再不碰你了,你就不會懷孕了,你就不必擔心我們的孩子受委屈了。”

他有些高興,又重新甜蜜地喚她“玉兒”:“玉兒,這樣你就不要嫁薑湛了,就跟我走吧。我們永遠在一起,我會對你好的。”

他說著就要來抱她。

玉纖阿向後退步,身子輕輕一側,讓他的摟抱空了。範翕張開的手臂沒有抱到人,他手臂僵硬,緩緩垂目向後退的女郎看來。他眼神瞬間沉下去,變得陰鷙扭曲,冰川下刀鋒震震。

玉纖阿目光有些憐憫地看著他。

他已經不正常了。

他竟覺得他這樣保證,她就會回來。

玉纖阿柔聲:“範飛卿,放過我吧。不要這樣對我。男人的甜言蜜語,或許可以讓旁的女子安安靜靜地等下去。但是你知道我從不信這個。我不信你的愛能戰勝你的不得已,我不信你現在都要囚我,都不肯後退,日後就會待我好。我不知道你理解的待我好是什麼樣的,但我理解的待我好,絕不是你現在這樣。”

範翕冷冷看著她。

她不滿足他,他就懶得再柔情蜜意了。本性暴露,範翕盯她一瞬,陰測測道:“這都是你的錯。”

玉纖阿睫毛輕輕一揚。

範翕陰沉沉道:“都是你的錯。昨日在王宮大殿中,你本可以說破我與你的關係,讓我不得不放棄於幸蘭,讓我就此和你綁在一起。但是你寧可說是薑湛也不說是我。你明明有成為我正妻的機會,明明有毀掉我的計劃、讓我迎娶你的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你自己放棄了,現在又來怪我,將錯推到我頭上。”

玉纖阿靜靜望著他。

她並不生氣他這麼說。

她在不斷的判斷中,知道範翕已經被一步步逼得不正常了。他是生了病,思想扭曲了,才說出這樣的話,才有這樣的想法。這不是他的錯,報仇和愛情對他都重要,隻是報仇更重要些。

她不怪他這樣想。

但她不會縱容他一直這樣想。

玉纖阿淡漠而柔聲:“範翕,這不是我的錯。你是要走捷徑報仇,還是要放棄那捷徑選擇我,我永不會替你做決定的。我說過很多次,那些都是你的事。你自己解決了,不要讓我來替你做決定,來替你解決。我永不會為你做出選擇的。”

她微笑:“若是昨日我說破一切,逼你隻能選我。你一時失去了其他的,又因丟不下我,而隻能娶我。你會一輩子記著這件事,會一直在心裡怪我。怪我多事,怪我毀了你的大業。你初時因與我情誼深而不會說出來,這根刺卻一直在,時日久了,你遲早會說出來,會恨我毀了你。”

“我不會替你做決定,讓你日後來恨我。要走什麼路是你的選擇,你休想推到我身上,讓我替你背負責任。”

範翕眼眸赤紅,在她的伶牙俐齒之下,他始終說不過她。然他怒極:“好好好!全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擔當,是我推卸責任。但難道你以為,現在我就不恨你了麼?你要嫁薑湛!你嫁薑湛,我恨你一輩子!我永不原諒你!”

玉纖阿微揚目,目中似還帶著幾分詫異。

她以一種無辜又天真的口吻說:“你為什麼恨我,為什麼永不原諒我?我雖然嫁了他人,但我心裡是有你的,是愛你的呀。這不是和你欲娶於女郎、心中卻愛我是一樣的道理麼?推己及人,你可以理解自己愛我,怎麼不能理解我也是愛你的呢?雖然我嫁他人,但我的心屬於你啊。”

範翕大怒:“你!”

腥甜向上湧,他咬緊牙關,讓自己不要吐出血來。他知道一旦吐血就覆水難收,他就要撐不住……範翕向後搖晃著退了兩步,手扶住旁邊的牆壁撐住自己的身體。

他一陣頭暈,眼前也被玉纖阿的無辜氣得一陣發黑。他強忍了許久喉間的腥意,待好受了些,才抬頭重新看她。

他聲音近乎哽咽:“你說出這樣的話,來誅我心。你明知道我受不了這個。”

玉纖阿靜了片刻,才緩緩道:“然而你為什麼要受不了,為什麼要生氣?範飛卿,我對你有情,你不可能完全沒感覺到吧?”

範翕紅著眼看她,卻不語。

他自然知道玉纖阿是對自己有情的。但是她太狠了、她太狠了!

玉纖阿道:“你不覺得我嫁給公子湛,其實對你也有好處麼?我心中是向著你的,我也可與你一樣,走一條捷徑來幫你啊。你不是要弄倒整個衛天下麼?公子湛雖隻是衛天子的幺子,但是這身份對接觸衛國朝政來說,已經很不錯了。我在他身邊,幫著你弄倒這個天下。你不高興麼?”

範翕氣笑:“我不稀罕!我不稀罕你用這種方式!”

玉纖阿便淡淡“哦”了一聲,轉過身背對他:“那便沒法子了。我已經決定走這條路了。”

她才轉過身,範翕便從後壓來。他從後箍住她,冰涼的手捏在她咽喉處。玉纖阿的性命立時被他的手捏在掌心,郎君的幾綹青絲,鬆散拂在女郎的頸上肩頭處。玉纖阿感覺到他手掐著自己的咽喉,她麵色有些白,卻沒有說話。

範翕出神一般,腦中想起了很多事。

他耳邊聽到了笑聲,想到了幼年在丹鳳台時,日日與虞夫人上山采藥,累了後又聽母親講故事,做壞事了就被母親板著臉教訓,再不聽話就要挨打;

他耳邊聽到了讀書聲,想到了晦暗的宮殿深處,他瑟縮著沉著臉躲在角落裡,大兄不辭辛勞地一個宮殿一個宮殿地找過來,和泉安一起將他拉出去,說讓他從此跟著大兄就好了,沒人再欺負他了;

他想到周天子的淡漠,想到父王從來看都不看他一眼,想到父王唯一一次認真和他說話,是問虞夫人為什麼還沒死;

他眼前看到了桃花重重疊疊,聽到了女郎的笑聲,看到了綻放的煙火。他看到了玉纖阿在黑暗中回頭看他,看到了她掀開覆著身的幕離,溫柔而眷戀地看著他;

他最後看到了丹鳳台那場燒毀一切的大火,看到了夢中玉纖阿踩著雪背身,一步步遠離他……

他就好像被丟入了無底深淵,一點點,他不停地向下掉,不停地掉。他看不到淵底在哪裡,他見不到有人來救他。他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他眼前隻有團團黑霧。

範翕以親昵的後擁姿勢摟抱著玉纖阿,他低頭,臉與她相挨,然他的手卻掐著她的咽喉。他好似看不到她在掙紮,看不到她的臉色一點點發青,聽不到她急促的“你醒醒”的聲音……範翕喃喃自語:“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你陪我下地獄,好不好?”

他太累了,他什麼都放不下,什麼都舍不得。可是玉纖阿逼到這一步,他乾脆想就這樣結束吧。他不能放她走,就讓她死在自己懷裡。是衛天子害死的她,是薑湛害死的她,是於幸蘭害死的她。他會替她報仇的……他會陪她一起死。

“砰——”一個大力從外撞入,有人從外聽到了玉纖阿的呼救聲,破開了這個逼仄的空間闖入。

成容風闖入室內,第一眼就看到範翕將玉纖阿抱在懷裡、要掐死玉纖阿的一幕。

成容風目色一凜,當即掌風揮去。他做好準備與範翕拚殺、救出玉纖阿,然範翕完全沒有躲避,被他一掌拍中。範翕被迫鬆開了玉纖阿,他唇角滲出血,趔趄著向後退,跌坐在了地上。

長發披散,衣袍寬大。

範翕奄奄一息地跪坐在地。

成容風本要再補一掌,看到範翕這樣,也猶豫一下。同時玉纖阿咳嗽著,拉住成容風的手:“兄長,不要!”

玉纖阿扭頭,看向坐在地上的範翕。

範翕仰著頭,神色有些恍惚地看著他們。

成容風被玉纖阿握住的手臂僵硬,他有些不敢置信玉纖阿會在情急之下喊他“兄長”。他僵硬著扭頭,目光有些激動地看向玉纖阿。卻見玉纖阿眸中泛淚,有些傷心地看著那坐在地上的範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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