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1(1 / 2)

更愛美人纖阿 伊人睽睽 16360 字 8個月前

玉纖阿將範翕弄到床上。

她心痛得不行,卻又要強行抑製。她要冷靜, 她的愛人如此脆弱, 隻有她冷靜, 她才能救他。

將範翕弄到床上,他閉著眼皺著眉, 睡得極為不安穩。玉纖阿坐在旁邊, 他就本能地靠過來, 拉住她的袖子。卻是小心翼翼, 提防著對方的拒絕。玉纖阿擦掉眼中的水漬,握住他的手臂。她將他袖子向上掀, 便看到他手臂上的累累血痕。

是他自己拿劍劃的。

沒有人傷他。

玉纖阿低頭望著範翕, 她握著他手臂的手輕輕發抖。她記得在丹鳳台時, 這些傷是沒有的。那時範翕身上也有其他的傷,玉纖阿生起過懷疑, 問過他。他卻不在意地說是在打鬥時不小心留下的傷。現在看來, 恐怕不止如此。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 她可以想象到範翕在經曆怎樣的絕望。但是他又不讓她知道, 在丹鳳台時特意偽裝出一切都好的樣子。

他將她騙了過去。而今卻僅僅因為他差點殺了成容風、她沒有第一時間理他, 他就——

將自己一人關在屋中,不敢自殺,怕自己死了就無法報仇了。但是又實在難過,他就拿著劍自殘。他兀自愴淒, 黯然神傷, 用這種方式緩解自己的痛苦。玉纖阿知道他一直是一個敏感至極的人, 但是丹鳳台事變留在他心中的傷這麼重……仍超過她的想象。

玉纖阿再次擦去自己麵頰上的淚。

玉纖阿忍著心中悲痛,為他換了乾淨的裡衣。她讓侍女將水送進來後,又替範翕擦身體。這一次,她就著燈燭,仔細查看他身體上的傷。她判斷著哪些是敵人留下的,哪些是他自己留下的。那些猙獰深重的該是敵人留下的,那些細密不斷的應該是他自己做的……

玉纖阿在心中默念:不怪範翕。他隻是生病了,他也不想的。

將青年的裡衣全部換了一遍,玉纖阿又為他將他手臂上的傷上了藥。他中間斷斷續續地清醒過,他本來身體緊繃滿是警惕,看到是她後,他又皺著眉,重新閉上了眼。玉纖阿辛苦地照顧他,到將他從裡到外全都換乾淨後,玉纖阿自己後背都出了一層密汗。

她坐在榻邊,低頭看著終於乾淨了的沉睡公子。

眉目如山水,唇紅麵白。範翕還是那般好看,閉著眼時,他身上呈現一種水仙花般孤零自憐的脆弱美。

單看外表,範翕還是她喜歡的香香軟軟的公子。但他內裡已經在腐化,在枯朽。顯然他自己也知道,於是他靜默等待。他就一日日地這般煎熬著,執拗地對抗著、等待著。他既掙紮,又放棄。既崩潰,又樂觀。

清醒的時候,他自信地覺得自己能熬過去;不清醒的時候,他就痛苦地自殘,覺得一切無望。

所以範翕才會和她討論如果他死了,他想讓她攝政吧。

也許能擊倒他的根本不是他糟糕的身體狀況,而是他腐朽的精神創傷。他可以讓身體好起來,他精神上的痛苦,隻有……隻有等到該死的人死儘,該流的血流儘,他才能好起來吧。

玉纖阿伸手,隔著一寸距離,虛虛地撫摸他的眉眼。

她酸楚低聲:“冤家。”

但她會愛這個冤家的。哪怕為了他,抱著受傷的他,和全世界為敵也在所不惜。

玉纖阿垂著目。

帷帳低垂,郎君不安地睡著,女郎低著頭,溫柔而憐惜地望著他。許久,她臉上那種溫柔消失殆儘,抬起眼中,眼中神情變得冷肅沉暗,凜然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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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纖阿關上門,眾人焦急地在門外等候。看到玉纖阿全須全尾,眾人都鬆了口氣。

梓竹更是打量著她:“我見王上氣勢洶洶地提著劍把自己鎖在了屋中,我問他,他聲音都變得沙啞奇怪,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屋舍。我意識到他的狀況不對,正想出府去尋女郎……女郎,王上沒有傷到你麼?”

玉纖阿有些疲憊地搖頭:“他不會傷我的。”

梓竹卻半信半疑。

因為範翕回來的時候,雙目赤紅,麵容扭曲,渾身都在發抖。他的架勢就如要去殺仇人一般。甚至梓竹跟上去,範翕都沒有認出他是誰,直接提劍來殺。若不是呂歸拉扯了梓竹一把,梓竹必然已經死在範翕劍下了。

王上已經認不出人了。

玉女卻能全身而退?

成渝在旁邊見梓竹隻提這些廢話,他焦急不已,忍不住插話:“玉女,公子到底怎麼樣了?”

玉纖阿疲憊道:“我們另找一地說話。把呂歸綁來,有些話我要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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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到了會客廳,呂歸被押了上來。

玉纖阿讓人為他鬆綁,低聲道歉:“我方才急瘋了,對郎君說了些失禮的話。郎君一心聽公子的囑咐,本就不該為我所用。委屈郎君了。”

玉纖阿向他道歉,呂歸頗有些不自在,連忙避讓,說著是自己的錯。

如此一來,雙方和和氣氣地說開了,重新入座後,玉纖阿跟眾人說了下範翕已經睡了,這才問起呂歸話。

呂歸被梓竹、成渝、玉女一起盯著,壓力極大,他到此也無法隱瞞下去,說了實話:“王上三年來,其實經常這樣。但是他隻是情緒激動時會這樣,平時隻是冷一些,不愛說話些,倒還好。他發病起來誰也不認識,思維也不冷靜,為了怕他自己在那時候下達什麼錯誤的指令,他一旦發病,就將自己關起來。通常王上將自己關一天,就能緩過來了。至今沒出過問題。”

“我不告訴玉女,一方麵是王上不許我說,一方麵是我見王上和玉女重逢後,他變得好了很多。雖然他還是冷冰冰的,但其實從丹鳳台到現在,整整兩月間,這是王上第一次情緒出問題。他之前都控製得很好。我一度以為……隻要和玉女重逢,王上的病就好了。或許連王上自己都這麼覺得的。”

“所以王上才信心滿滿地回到洛邑。”

玉纖阿想平聲靜氣,卻還是忍不住語氣冷厲了些:“明知他精神出了問題,你們竟還奢望見到我就能好?我是什麼神丹妙藥,有這麼大的功能?生病了就看醫工,就吃藥!他倒是連藥也不吃,把我當救世觀音用?”

呂歸有點尷尬,嘀咕道:“這種病怎麼看……而且王上諱疾忌醫,並不願讓醫工看他是不是精神有什麼問題。因為王上怕醫工的診斷結果,是他真的瘋了。王上特彆忌諱就醫的。”

玉纖阿沉默。

眾人皆沉默。

玉纖阿有點理解範翕的心態。他諱疾忌醫,怕醫工認為他真的已經瘋了。他不能接受他已經瘋了的結果,他不能讓玉纖阿嫁給一個已經瘋了的人。所以他避諱這個,他根本不讓人知道他精神出了問題。他偽裝太平,天真地覺得隻要他自己控製好,玉纖阿就不會知道,所有人都不會知道。

他就還能和他喜歡的女郎在一起。

而若是醫工說他真的瘋了……以範翕對玉纖阿的愛護,也許他會真的忍痛放棄她。

他偏執又天真,他舍不得放棄現有的一切,就粉飾太平。好像這樣,玉纖阿就還是愛他,他還是抱有希望的。

玉纖阿深吸口氣。

成渝緊張十分,盯著她:“玉女,你說這該怎麼辦?不如明日等公子清醒了,你勸勸公子,讓醫工看看他吧。”

玉纖阿冷淡道:“他忌諱這個,還警惕這個。我目前是勸不動的。”

成渝唇動了動,張口還想再說。但是他又頹然垮肩,隻是失落地握緊拳頭。他心中迷茫,有時開始恨呂歸沒有照顧好公子。但是這和呂歸又有什麼關係……成渝心知肚明,這樣的公子,就是他在,恐怕都是照顧不好的。

他迷惘地想,如果泉安還活著就好了。

泉安肯定能照顧好公子。

而梓竹……還是太年少了,和公子又不夠親近。

不……玉女神通廣大,玉女必然也能照顧好。

成渝重新將希望的目光看向玉纖阿,等著玉纖阿拿主意。

玉纖阿手輕輕地扣著案麵,所有人不語,都盯著她。她如同這裡的主心骨一般,她雖不住在這裡,但所有人都默認她可以替公子拿主意。玉纖阿垂著頭,沉默許久後,她開了口:“他是患得患失,不能安心。”

梓竹無奈道:“可我不知該如何安王上的心……”

玉纖阿沉聲:“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

所有人振奮起來,齊齊望向她。

玉纖阿道:“成親。”

所有人怔怔看著她。

成渝目光亮起,接著是呂歸和梓竹。幾人頓時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隻有玉纖阿入了燕王府,長長久久地陪在範翕身邊,範翕就不會再多疑了。有玉女照顧,公子就能好起來了……

梓竹還算冷靜:“可是女郎你回到洛邑後,天子和那些人都盯著你與公子的一舉一動。你與公子若是在此時成親,少不得天子會覺得自己三年前被你們蒙蔽。這是欺君大罪,恐女郎不該在此時與公子成親。”

玉纖阿道:“這事我來解決,你們就不必問了。”

她起身:“我走了,梓竹,呂歸,麻煩你二人能夠照顧好公子。我先回成家解決婚事。梓竹,你已可以準備燕王大婚之事宜了。不過諸事未定,現在要緊的還是先讓公子醒過來。”

玉纖阿起身,薑女和成渝自然跟上。玉纖阿看成渝一眼,遲疑著想讓成渝留下,因為在她看來,成渝實在擔心範翕。但成渝有點傷懷地搖了搖頭,低聲:“公子昔日將我贈去保護你,你的安全於他太過重要。除非公子開口,我不會離開女郎半步的。”

如此,玉纖阿便也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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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四鼓,成府仍燈火通明。

因下午時玉纖阿登車出府後,就一直沒有回來。成容風料定玉纖阿必然又去找範翕了,他心痛又氣憤,在府上發了一頓火。

他實在不懂,範翕下午時發了那頓瘋,玉纖阿明明看在眼裡。為何玉纖阿還是一次次地視而不見,原諒範翕?範翕如此弑殺如麻,之前差點掐死玉纖阿,這次又差點殺了成容風,成容風不懂玉纖阿為何還不警惕!

玉纖阿為何不擔心婚後,範翕今天下午那把劍,會直接架在玉纖阿自己的脖頸上?婚前尚且如此,婚後成家還能管得住範翕麼?

隻是一段少年情.事。丟就丟了……丹鳳台三年,仍然不夠斬斷範翕和玉纖阿的情緣麼?天下女郎那麼多,為何範翕就盯著玉纖阿不放?範翕若是為了玉纖阿好,就該放過玉纖阿才是。

成容風氣得直喘:“他那般自私,非要拖累玉兒……玉兒為何不能清醒?!”

成夫人在旁瑟瑟不敢答。

成府等了玉纖阿一晚上,成夫人都撐不住犯困時,小廝突來驚喜報告,說玉纖阿回來了。

一聽此言,成容風當即起身向外,欲去玉纖阿院中見這個妹妹。自尋回這個妹妹,成容風認為自己是一徑捧著妹妹,半句不好聽的話都不敢對妹妹說。但是此時,他不說已不行了。他要嚴厲告誡妹妹,請妹妹和範翕斷情!

絕不可再往來!

成容風大步流星地向外,寒夜清湖水光相照,郎君衣袍被風掠起。他走了一段,成夫人在後追得緊迫,就見夫君驀地停下了腳步。成夫人看去,見是身形嫋娜的妹妹並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正向會客廳這般行來。

成夫人怕夫君責罵妹妹,在玉纖阿抬眼、雙目盈盈地望來時,成夫人搶先開口:“天色已經很晚了,妹妹去睡吧!有什麼事改日說也罷。”

成容風冷著臉,盯著玉纖阿。

玉纖阿仍行來。

到二人麵前,玉纖阿行了一禮,然後跪了下去。

成容風立時後退三步,他對玉纖阿的怒意,因為玉纖阿的這一跪而轉變成了驚怒——“玉兒,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玉纖阿跪在成容風麵前,拱手抬袖,婉聲相求:“纖阿有一事相求兄長,求兄長諒解。纖阿欲嫁飛卿,求兄長成全!”

成容風目欲噴火。

他厲聲:“不許——!”

成夫人在旁膽戰心驚:“玉兒你先站起來,好好和你兄長商量。”

玉纖阿不起身,仍跪地拱手,雙手拱於眉前,她腰背跪得挺直,態度分外堅決:“纖阿欲嫁飛卿,求兄長成全!”

成容風:“絕不成全!”

他怒聲:“妹妹你不是這般冥頑不靈的人,妹妹你不是這般強硬逼迫他人的人!你站起來!範飛卿不值得你跪我!”

玉纖阿仍堅定的:“請兄長成全。”

成容風:“玉纖阿!”

玉纖阿抬眼,寒夜中,她眉目如春水照花,眼中水光瀲灩,似有盈盈淚意。她是世間難得美人,雙目盈盈噙淚的模樣,看得讓人心顫。而她仍道:“我欲嫁於飛卿,我已無法等待。我亦不願逼迫兄長,但我亦是除了嫁他,毫無辦法。我心中慕他,兄長早已知道。若纖阿此生無法嫁於飛卿,恐我一生寡然無味。兄長忍心見我如此麼?”

成容風咬牙:“不過是少年情而已……”

玉纖阿:“正是少年之情,才無法忘懷。我與飛卿至此,已絕無可能分離。隻求兄長成全。”

成容風喘氣,麵容僵硬得近乎扭曲:“若我一直不允呢?”

玉纖阿仰臉盯著他,麵容似雪似玉,眼神清冷。她麵無表情道:“那請兄長從族譜中抹去我的名字,我本就是已丟了十六年的孩子,本就不該待在成家。我願出成家,願以白身嫁於飛卿。他還是會娶我的。他與我的事,從來就和成家沒關係。”

成容風被氣得:“玉纖阿——你這是什麼混賬話?我和你姐姐,與母親,在你心中一點分量都沒有麼?你、你——”

他抬手就想扇那不聽話的妹妹一巴掌,但是他又控製住了。他拚命忍耐,他拿這個看似溫柔、實則強硬的妹妹毫無辦法。成容風最後咬牙切齒:“來人!將玉兒關進屋中,每日除了吃食,什麼也不要送,誰也不許和她說話!玉兒,你好好地去冷靜冷靜。你就知道他不是良配,就知道哥哥是為了誰在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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