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道者開口:
“你不看路?”
南鵲繃緊的神經像是隨著這句話被撥了一下,他低頭。
腳下橫著一根細長的藤蔓,碧綠的成色幾乎跟周圍的青草融為一體。
“……這一不注意還真看不出來。”
南鵲訝然的神色多一分誇張,少一分顯得虛偽,就連眼裡的感激也表現得恰到好處。
“多虧仙長提醒。”
他宛如無異樣狀地回看道者。
那道者不語,隻是略移開了目光。
恰巧小書生這時在不遠處衝他揮手。
“阿南,你在磨蹭什麼,快過來啊——”
生怕被那些人搶光的小書生早就衝向了山窪。
殊不知靈草之所以難摘,亦在於其負有靈性。
若不得靈草認可,縱使找到也難有收獲。
但對南鵲來說,是個趁此脫身的好機會。
感謝小書生!
此時,方才還喜不自禁的外門人,要麼撲了個空,要麼采摘到手發現隻是根枯藤樹枝,哀嚎不已。
小書生不信邪,也試著采來,誰知紫色花株直接在他手中化為虛無。
一扇紫葉搖曳,恰在南鵲腳旁。
小書生一回頭,就看見那株花輕輕地躺在了南鵲的掌中,散發出沁香的靈氣。
這是七夜花選擇的表現。
其餘人眼熱不已,雖是緊盯著少年,但也沒有流露出搶奪的意思。
畢竟這裡這麼多株花,他們已經試過了。
南鵲握著這株七夜花,隻覺一股舒適的暖意順著掌心,進入到他的經脈肌理,渾身氣流通暢。
果然是可以治病的奇花!
乍然,隨著南鵲摘下七夜花的舉動,原本平靜的窪地忽地有了異動。
以為是看守在此時的靈獸真身被驚動,南鵲立即將七夜花收進芥子袋。
靈花盛放之地本該是純粹的靈氣,卻升起了陣陣濃鬱的黑霧,驚異一幕使得周圍怪叫連連。
“好強的魔氣!是魔物!”
“不好,多半是昨晚的魔物潛藏在此,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快退!”
黑霧遮天蔽月,無法汲取月光的七夜花瞬間枯萎。
伴隨著北獄魔頭猖狂至極的笑聲:“哈哈哈,都留下來當我的盤中餐吧!”
笑聲忽而一斷。
“咦,居然隻是幾個資質本本的修道者,哼,那些內門弟子難不成都去了他處?”
“罷了,就當是打打牙祭。”
這一副將就的嫌棄語氣聽得眾人簡直想吐血,他們就這資質,愛吃不吃!
當然,這是賭氣話,當下眾人氣歸氣,命還是要逃的。
魔詭之域,除了那位陰險狡詐的神秘詭主外,便是他麾下四大魔實力最強,其中這北獄魔喜食生肉,吞活人,凶名在外。
他們斷然不是這種級彆的魔物對手。
壓箱底的法器、丹藥此刻忍著肉痛通通使了出來,隻為搏命一試。
“阿南——”
小書生這種時候反應總是很快,剛要去拉南鵲的手,眼前忽有一道灰影閃過。
“你們先行離開。”
眼前有光影變幻,腳尖再觸地時,他們已身處黑霧之外。
至於那道灰衣身影,與他們擦肩而過。
反應過來後,小書生望著那徹底被黑霧吞沒的道者,不由地驚歎:“仙長真是心善又強大,敢孤身一個人前去對付那魔頭!”
南鵲拽著他就跑,不敢多看一眼。
他心跳如狂驟,直想著把那道灰衣身影甩出八丈遠。
“你們在跑什麼,那邊的狀況如何?”
一道輕揚的聲音從耳邊擦過,蕭起鶴淩空一翻,趕到狂奔不停的兩人身前。
秀逸少年白皙的臉龐透著薄紅,好似沒有聽見他的問話,倒是那書生模樣的喘息道:
“有大魔頭蟄伏在靈地,其餘人都被困在裡麵了。”
“魔頭?”
蕭起鶴聞言挑眉,“我這一路閒得要長蘑菇了,正好去湊一湊熱鬨。”
這有什麼可湊的啊!
當心命都湊沒了。
小書生張口欲呼,再次被南鵲拉走。
蕭起鶴不會有事,再不走有事的是他們。
沿著記憶中的路線退回到結界處,卻在結界周圍看到攢動的人影。
南鵲心頭一噔。
還是遲了!
攢動的人影自是進入結界的同門。
小書生素來愛湊熱鬨,這次換他拉著南鵲趕過去看。
地上躺著一個閉眼昏迷的人,眾人圍成一圈便是在看他。
隻是當看清那人的臉後,小書生陡然驚訝。
他自然認得,這是與蕭起鶴爭得不相上下的那名內門天驕,此刻卻慘白著臉了無生氣,錦衣華服上還布著斑斑血跡。
章蘊重傷,以他為首的一撥人也都掛著彩,方辛是死裡逃生,才勉力帶著章蘊來到這裡。
可是,被結界所擋。
“你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怎會弄成這樣?”
問這話的亦是個內門弟子,方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抿著嘴吃力道:“是……那妖獸的真身。”
“真身?”那弟子駭然,“莫非我們之前遇到的都是假的不成,不對,你說的意思莫非是……”
“不錯!”
方辛咬牙,因著這動作扯動了傷口,他嘶著聲道,“我們的情報有誤,看守七夜花的或許並非靈獸,而是已經幻化成魔的妖人!”
他們看得清楚,那妖獸分明是個人形模樣,而且修行境界遠在他們之上,他們毫無招架之力。
隻是有一點很古怪,妖獸似乎對他們的逃走不甚在意,卻招招對著章蘊下死手。
“既然事態已遠非我們所能掌控,我們何不馬上離開這裡,將其中狀況上稟給閣中掌事?”
也有和南鵲兩人一樣是剛來的,話一出口就遭到了駁斥。
“你以為我們不想?”
“出不去了……”
另有人急躁得紅眼,“用儘了所有方法,都破不開這詭異的結界!”
如今的他們,就好像是被一個布滿了詭異白霧的大罩子扣在裡麵,如籠中之鳥,逃脫不得。
那妖獸遲早會找來。
見眾人情急至此,小書生一時倒不知該不該說,他們在路上還遇到了一個魔域的大魔頭。
“早知七夜花之行如此凶險,我就不來做這勞什子試煉任務。”
“關鍵我連七夜花的影子都沒見著一根!”
“誰說不是呢。”
有人同樣扼腕附和,至於是不是真沒采到,那是另外一說。
能活著走到這裡的,加起來起碼得有八百個心眼子。
“……七夜……七夜……”
唯獨一個上了年紀的胡須老者,口中始終喃喃這兩字。
他盯著著重傷昏迷的章蘊,渾濁的眼裡忽地一瞬注入了精光。
“我想起來了!”
七夜、黎七夜!
那個驚才絕豔的年輕人。
數十年前,楓袖山莊的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