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所有的工人被叫到一塊空地上,陸韞公司的財務和出納坐在桌子後麵,空地站得滿滿當當, 烏壓壓一片, 起碼上百號人。
臘月的天寒風呼啦啦地吹, 可工人們翹首以盼,熱切地看著中心桌子上擺著的箱子, 裡麵裝了滿滿一箱錢。
再不發錢, 他們連回家的火車票都買不到了。
鋼筋班組,木工班組,還有腳手架班組, 各個包工頭都縮著脖子站在一旁, 手裡拿著筆記本,筆記本上記錄著每一個工人出勤的天數,以此來計算工人的工錢。
工人自己也會記錄上班天數, 兩邊一合計, 沒有誤差就可以發錢了。
倒是沒有包工頭在這上麵弄虛作假, 可以找理由扣錢, 但是不能在乾了多少天活這上麵做文章,不然手底下的人得全跑光。
陸韞站在一旁,看著工人們喜笑顏開地領了工資, 拿到工錢,每個人的臉上的洋溢著幸福, 他們在外工作一年, 終於可以回家跟家人團聚。
陸韞讓胖子盯著發,自己去找甲方的負責人要進度款,這都到年關了, 怎麼樣錢都得在年前撥下來。
吳曉夢也沒閒著,她帶著黃阿姨出門采購年貨,買了一些煙花炮竹,又買了水果,瓜子花生,對聯門神,還買了雞鴨魚肉。
黃阿姨過年的時候要放天假,回家過年,杜姐則一直在他們家照顧朵朵。
買了幾大包東西,吳曉夢拿兩塊錢,請了幫挑工送上輪車,他們坐著輪車回了家。
陸韞跑了好幾天,進度款終於下來了,他先將家庭的備用金給補了回去。
今年他們就在新家過年,不去陸家,也不去吳家村。
吳曉夢想起忘記給鄧萍買衣服了,剛好陸韞也忙完了,兩人一起去百貨商場,吳曉夢自己買了一身衣服,又給陸韞買了一身,還給女兒買了幾套小衣服。鄧萍的衣服也是在張麗那買的,是一件皮草,張麗又要送毛衣,吳曉夢沒要。
才剛要走,吳能富提著什麼東西過來了。
看到吳曉夢他們,吳能富有些驚訝,看他們大包小包地提著,笑道:“二姐,姐夫,你們買衣服呢?”
吳曉夢不知道吳能富沒回家,“能富,你怎麼還沒回家?”
吳能富笑著摸了摸後腦勺,“麗姐還開店呢,她幾個小的沒人照看,我幫她照看幾天。”
吳曉夢的目光轉向張麗,張麗臉有些紅,但也沒有否認,吳曉夢心裡就有數了。
“那行,我們就先走了。”
陸邦良上次受傷,一直在住院,這些天恢複得差不多了,陸韞打算將老爺子接到家裡來。
兩人帶著給鄧萍和可可買的衣服去了玫瑰園,安盛平他們還沒有放假,家裡隻有陸洋和鄧萍,宋阿姨回家過年去了。
鄧萍抱著可可喂奶粉,陸洋給開的門。
陸韞拿出吳曉夢給可可買的衣服,“這是曉夢給可可買的羽絨服。”
吳曉夢則拿著皮草放到沙發上,“媽,這是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鄧萍早就放假了,她看了一眼那件淡紫色的皮草,款式看著挺時髦,她今年都沒買過什麼新衣服,這件剛好過年穿,親生女兒沒給自己買什麼東西,這個曾經看不上的兒媳婦反而惦記自己,心裡熨帖不已,難得誇吳曉夢,“曉夢就是懂事,體貼。”
吳曉夢笑了笑。
看他們沒帶孩子過來,問道:“怎麼沒帶朵朵一起過來?”
陸韞解釋道:“天太冷了,她一直在暖氣房裡,突然出來容易感冒。”
鄧萍點點頭,“也是。今年過年你們來這邊過吧?”
吳曉夢和陸韞結婚都一年了,一家人還沒好好地坐在一起吃過飯,考慮到這一點,吳曉夢同意了下來。
從玫瑰園出來,吳曉夢和陸韞將陸邦良接了出來,連帶照顧陸老爺子的護工。
回到家,陸韞還擔心老爺子會不適應,沒想到陸邦良自己在院子裡散起步來,精神很好,陸韞嘗試拿出老爺子最喜歡下的圍棋,陪老爺子下棋。
下午,吳能富來了一趟,特意送東西過來,買給朵朵的。
吳能富給朵朵買的是一輛嬰兒推車,等天氣暖和些了朵朵就可以用,家裡已經有一輛了,吳能富買的這輛也是大牌的,剛好換著用。
吳能富從兜裡掏出一個小盒子,一打開,裡麵是個掛飾,小金龍,朵朵屬龍。
吳能富笑道:“這是張麗給孩子買的。”
掛墜不小,起碼得五六百塊,禮重,心意也重,吳曉夢收下了,“替我好好謝謝張麗。”
到了年十這天下午,他們去玫瑰園吃團圓飯,吳曉夢抱著孩子和爺爺坐在後排。
吳曉夢怕溫差太大孩子適應不了,用厚厚的軟羊絨毯子將朵朵裹得緊緊的。
陸邦良坐在旁邊,格外地安靜,微笑著看著朵朵咿咿呀呀的。
沒多久,他們到了玫瑰園,陸韞扶著陸邦良,吳曉夢抱著孩子,上了樓。
鄧萍在廚房忙碌,安盛平在幫忙洗菜。一進門,陸韞就挽起袖子進廚房去幫忙,吳曉夢抱著孩子坐在客廳,要一邊看著爺爺,一邊照顧孩子。
陸洋也坐在客廳看電視,這彩電還是陸韞給他們買的。
沒多久,可可睡醒了,哭了起來,陸洋像沒聽到,不管不顧。
吳曉夢看不過去,去把孩子抱了起來,換了乾淨的尿布。
換尿布的時候,吳曉夢看了一眼孩子的長相,看著眉眼確實跟林峰很像,特彆是眼睛,和林峰幾乎一模一樣。
吳曉夢看了陸洋一眼,陸洋之所以這樣忽視這個孩子,會不會是因為她也發現了孩子像林峰。
差不多六點鐘左右,飯菜上了桌,一家人圍著桌子坐下,開始吃年夜飯。
吳曉夢在陸洋臉上看到了些許喜意,倒是挺驚訝的,自從陸建國出事,陸家地位一落千丈之後,她幾乎沒在陸洋臉上看到過笑容。
等到吃飯的時候,才從鄧萍那裡聽到了原由。
原來是安盛平升了一級,從小科員升成辦公室主任了,難怪陸洋臉上見著了笑意。
也許是心情好,今天陸洋沒找吳曉夢的茬,反倒是興致勃勃地說道:“明年我們就要搬出去了,到時候你們將媽接到你們那邊去住吧,我們也不住玫瑰園這破房子了,隔音太差,我都快住出神經衰弱了。”
吳曉夢沒吭聲,陸韞問他們,“你們要搬到哪去?”
“盛平他們單位也要分房子了,也是電梯房,九十多個平方,我們出錢裝修一下就行。”
吳曉夢一直沒說話,今天陸洋倒是很給安盛平麵子,她心裡覺得驚奇,陸洋不是一直看不上安盛平的嗎?怎麼還願意跟對方一起搬出去。
鄧萍也笑吟吟地低聲說道:“陸洋又懷孕了。兩個多月,之前沒跟你們說。”
安盛平臉上也露出笑容來,“是啊,洋洋懷孕了,她在玫瑰園住不習慣,明年開春我們就搬出去了。到時候媽...”
他還沒說完,鄧萍主動說道:“我學校也分了集體房,我搬去學校住吧。”
陸建國雖然進去了,鄧萍沒跟陸建國離婚,一直都沒提,應該是要等陸建國出來。
飯吃到一半,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今天是大年夜,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人上門,陸韞離門口最近,起身開了門,門外麵站著一大一小兩個人。
女人看著陸韞,一臉的羞愧,“阿韞。”
鄧萍在後麵沒看清人,一麵走過來,一麵問,“誰啊?”
等走到門邊,看清外麵站著的人,臉色頓時變了,“你來做什麼?”
門外站著的女人是鄧萍的親妹妹,鄧霞,今晚上飄了雪,她頭發上還有未化開的雪花,鄧霞牽著一個小男孩,那模樣看著和陸建國有幾分相似。
鄧萍臉色難看,伸手就要關門,被鄧霞擋住了,淚目盈盈,“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鐘兒是陸建國的兒子,我現在身無分文,也沒有地方住,鐘兒是陸家的兒子,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把他送過來。阿韞,這是你弟弟啊!”
陸韞退後了一步,看了一眼那個叫鐘兒的小男孩,“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鄧霞之前一直住在陸建國的房子裡,娘倆一直都是陸建國養著,鄧霞不像鄧萍,鄧萍有學曆,就算陸建國倒台了,鄧萍也能工作養活自己,鄧霞這麼久一直在找工作,她被當成金絲雀圈養了這麼多年,什麼工作都做不了。
身上的錢都快用完了,而鐘兒還要上學,之前一直在貴族學校上學,現在鄧霞交不起學費了,轉學也辦不了,隻能求上門來。
鄧萍看向那個孩子,小男孩害怕地看著她,緊緊地拉著媽媽的衣角。
“走,你們走!”
鄧霞之所以知道他們的住處,是跟蹤過安盛平,她本不想求上門來,這太下賤了,可她實在沒了辦法。
陸建國判了十年,等他坐完牢出來,都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
鄧萍將陸韞拉開,忍著怒氣讓鄧霞走,她死活不走,鄧萍氣不過,一把抓住她的頭發,重重地甩了她兩個耳光,早在她知道鄧霞就是給陸建國生私生子的情婦的時候,她就想這麼做了。
“滾!彆再出現我麵前!”鄧萍一把將人推開,關上了門。
小男孩的哭聲傳進來,“媽媽,我們走吧!”
那個女人口口聲聲是說陸韞是小男孩的哥哥,試圖將小男孩扔給陸韞來養,這是陸家的家事,吳曉夢坐著沒動,但陸韞也沒讓她失望,將這莫名其妙的包袱給踢出去了。
鄧霞今天鼓起勇氣求上門來了,就不會這樣善罷甘休。她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不恥的,可是她沒有辦法,就像當年委身陸建國,給他做情婦的時候一樣,她沒有辦法,她養活不了自己和女兒趙潔。
“姐,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吧,可是鐘兒是無辜的啊...”
就算將門關上了,門外的聲音都能傳進來。
陸洋霍地站起身,安盛平猜到她要去做什麼,一把將人拉住,“洋洋,彆激動,你還有孕在身。”
陸洋氣得想出去將鄧霞打一頓,確實忘記懷孕這回事了。
年夜飯被這樣一攪合,除了陸邦良和吳曉夢置身事外,其他人都吃不下去了。
“憑什麼這私生子要我們來養,有這樣的便宜事嗎?媽,你可彆搭理她,我們報警!”
陸洋一說報警,才想起這裡不是陸宅,家裡沒有電話可以用,訕訕地坐了下來。
鄧霞還在門外不停地哀求,鄧萍終於聽不下去,衝過去霍地拉開了門。
“鄧霞,你到底要不要臉?”鄧萍是個體麵人,她沒像現在像個潑婦一樣罵過人。
陸洋激動得坐不住,擠到門邊指著鄧霞鼻子罵。
正在這時,朵朵睡醒了,哭了起來,吳曉夢站起來,經過陸韞身邊的時候,彎腰快速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不許你管這件事。”隨即她走過去抱起了朵朵,給她換了尿不濕。
鄧萍和鄧霞吵鬨的聲音太大,引來了同層住戶的圍觀,有人勸道:“這年十這樣喜慶的日子,彆吵吵鬨鬨的,有話進去說吧。”
鄧萍是個要臉麵的人,眼見鄰居們都出來了,她隻好讓鄧霞帶著小男孩先進來。
鄧萍一生愛臉麵,兒子娶個二婚女人她都覺得臉上無光,當跟丈夫神似的私生子站在她麵前,鄧萍看重的臉麵被徹底踩在了地上。
鄧霞是個柔弱的女人,進門之後陸洋不許她坐,她隻是垂頭抹淚,一邊哭訴自己帶著孩子活不下去,一邊提醒他們,小男孩是陸建國的兒子。
鄧萍的臉既青又紅,陸洋更是氣白了臉。
吳曉夢將陸韞叫進了房間,“韞哥,朵朵好像拉粑粑了,你打點熱水過來,我們給她洗洗。”
陸韞一聽,趕忙去廚房燒熱水。拿著可可的盆,倒了一盆熱水端進房間。一進房間,看到吳曉夢正在逗朵朵,朵朵躺在繈褓裡,看著媽媽笑。
女兒的笑差點融化了吳曉夢的心,她抱著女兒親了親。
“拉了嗎?我來洗吧。”陸韞說著就準備朵兒抱過去,被吳曉夢輕輕地拍開了。
“坐著吧,咱們在這坐一會兒。”
陸韞愣了愣,立刻反應過來,吳曉夢是故意將他叫進來的。
“外麵那事媽自己能處理好,你站在那,彆讓人家給盯上了。”
幸好陸韞在結婚之前就意識到吳曉夢肯定不適應陸家的複雜,另外買了婚房,平時吳曉夢不用跟她們住在一起,不然日子肯定沒有現在這樣安穩。
陸家的事情吳曉夢幾乎都沒有摻和進去過,都是陸韞一個人處理,吳曉夢也不會管他,但是今天不行,她要將陸韞叫進來,這事她不讓摻和進去,父親的私生子,管他什麼事?
陸韞也不想管,夫妻倆坐在房間裡逗逗女兒,外麵的哭聲一直持續著。
“我想做個茶飲包,就在食品廠加工,但是紅茶和綠茶得去產地找,我在想,要不要專門成立一個部門來做這個事情,但是我現在手底下沒多少人可以用。”趁著這個時間,吳曉夢跟陸韞說起自己的商業規劃。
她想做的事,陸韞的態度都是支持,但還是提了自己的建議,“但是你現在還沒有形成規模,這可能是虧錢的項目。”
原材料,人工,運輸,加工,這一係列成本算下來,可能一杯茶飲的賣價還不夠成本。
吳曉夢被他的話潑了一頭冷水,頓時清醒過來,“確實,店裡現在賣的飲品都是能就地采購和加工的,像這種異地采購加工確實成本上要高很多。”
陸韞分析道:“你這個茶飲包,我聽你說下來,其實就是偏日常的飲料,賣不上高價,如果你想因此去建立一個基地,建立一條完整的生產線,這代價會很高。蘇城旁邊也有茶園,不是名茶,但是做日常的飲品足夠了。”
吳曉夢一琢磨,確實和陸韞說的差不多,她一杯飲品頂多賣個一兩塊錢,用普通的茶葉足夠了。
包括果茶裡麵要用的水果,蘇城附近就有很多蔬果園,直接跟他們采購可以。
陸韞又說道:“我想把食品廠的蛋糕生產線砍掉,如果你要做果茶的生產線的話,但你說的這個東西,我都沒有聽說過,不知道要怎麼做,可能得花錢去研發。”
兩人談了半天,客廳裡的動靜就一直沒有停過,鄧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幫老公的情婦養孩子,何況這人還是自己的親妹妹。陸洋的聲音很大,幾乎都是辱罵對方的,鄧霞也不還口,任她罵出氣,她指了指小男孩:“洋洋,這是你弟弟啊。”
陸洋瞪著小男孩,麵對小男孩那張跟陸建國有幾分相似的臉,說不出話來。
吳曉夢以朵朵困了為由,讓陸韞先送她和爺爺回家。
走的時候陸洋還拿眼睛瞪她,吳曉夢抱著孩子就走了,陸韞送他們回到家又去了玫瑰園。
今天是大年夜,吳曉夢沒忘記給朵朵準備壓歲錢,她拿出張玉蘭送的黃金平安鎖準備放在朵朵的床邊,剛從抽屜裡取出來,抽屜裡還放著張麗給孩子買的掛墜,她拿金鎖的時候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撿起來一看,金鎖竟然磕了個印子。
吳曉夢愣了愣,找出指甲刀,上麵有磨指甲的鐵片,一磨,上麵的黃銅全掉了。
吳曉夢將金鎖放了回去,拿出自己前兩天在商場給朵朵買的金手圈給朵朵帶上,這手圈有點重,隻能戴一會兒。
等從房間出來,陸邦良正坐在搖籃旁,一臉慈愛地看著朵朵。
“爺爺?”
陸邦良沒有反應,隻是看著朵朵笑。
吳曉夢給護理陸邦良的阿姨和杜姐都發了紅包。
陸韞差不多十二點鐘才回來,吳曉夢沒問,陸韞也沒告訴她是怎麼處理的。
大年初二,吳曉夢得回吳家村拜年。
在這之後,月就是采茶季了,要想籌備茶飲包的生產線,現在就得去找合作的茶園,雖然對茶品質要求不高,但吳曉夢還是想找一些好一點的茶園,就在蘇城附近找,省去一筆物流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