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的東西是提前準備好的,給吳建國帶的酒,還買了些水果,另外給幾個孩子準備了紅包。
今年吳家這個年過得格外蕭條,看到吳曉夢他們回來,吳建國才精神不少,吳曉夢沒把朵朵帶來,孩子都兩個月了,吳建國還沒有見過外孫女。
吳曉雲今年回來過來了,小姑娘大變樣,穿著時髦,還做了發型,皮膚也養白了不少,嘴上還塗著口紅,人也瘦了,看著苗條又漂亮。
吳曉夢笑她,“哎呀,真不愧是從大城市回來的人啊,要不是你讀了大學,這相親的人能排到村口吧。”
吳曉夢笑得明眸皓齒,朝他們車上張望,“我侄女呢?”
“孩子太小了,沒帶過來,一會兒你跟我們一起回城,看看你小侄女。”
吳曉雲一口答應下來。
過完年,吳曉夢也想抽時間去首都看看,看看茶飲店經營得怎麼樣。
張玉蘭悄悄地跟吳曉夢說道:“你爸念叨好幾天了,說你拜年的時候要帶外孫女來,他連紅包都準備好了。”
吳曉夢說道:“孩子太小了,路上又冷,帶著過來受罪,爸想看,晚上跟我們一起回去啊。”
張玉蘭搖頭,“你爸受了這麼大的打擊,現在門都不愛出了。”
劉秀英進廚房來幫忙,笑著問吳曉夢,“曉夢怎麼不把孩子帶來,多玩幾天再回去。”
吳曉夢看向她,劉秀英今年看著比去年憔悴不少,吳曉夢問了一句,“大嫂店裡生意怎麼樣?”
她問到這個,劉秀英顯得有些尷尬,“還可以,一個月也能掙幾百塊錢。”
對於拿工資的人來說,每個月也是不小的收入,隻是他們是將利潤從幾千塊錢做到了幾百塊。
“那也不錯。”吳曉夢隨口說道。
對於彆人來說是不錯,但是對於吳曉夢他們,劉秀英知道他們又開了幾家分店。
“對了,怎麼沒看到能富?”吳曉夢問道。
“能富啊,他進城開車去了,今早上才去的。”張玉蘭還奇怪地問,“怎麼,你不知道能富要買車的事嗎?”
吳曉夢還愣了一下,她還真不知道,之前能富也沒跟她說過。
張玉蘭笑道:“哎呀,我還當你知道,能富說他看中了一輛桑塔納,五萬多塊錢,過年之前就交了定金,今天去拿車去了。”
張玉蘭很高興,劉秀英聽了心裡不是滋味,要是自己當初不得罪吳曉夢,還跟他們一起做生意,能文今年是不是也有錢買車了。
“那好啊,他都拿到駕照了,買個車也方便。”吳曉夢挺支持他買車的,之前讓他去學駕照,也是考慮到要買車。
差不多下午四五點,一陣喇叭聲在外麵響起,吳建國趕忙出門看,果然看到吳能富開著一台嶄新的桑塔納停在大門口。
還有一群村民跟在後麵看,吳能富是慢慢地將車子開進村的,他是村裡第一個買車的,自然都稀奇。
吳建國趕緊將準備好的鞭炮拿出來,在門口放了,去年是不順利的一年,鞭炮聲震耳欲聾,驅散了上一年的陰霾。
吳能富笑著對吳曉夢和陸韞招手,“姐夫,來看看我這車咋樣。”
車雖然不太稀奇,買得起車就太鳳毛麟角了,看熱鬨的村民們羨慕地圍著車轉,問吳能富:“能富,你這車多少錢買的?”
吳能富嘿嘿直笑,撓了撓頭,“四萬多買的。”
周圍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在這個人均家庭存款不過千的年代,一輛四萬多的車,想都不敢想。
“嘖!能富,你這兩年不少掙錢啊!”
怕被仇富,吳能富補充了一句,“貸款買的。”
“嘖嘖,貸款敢貸這麼多錢,也是本事。”
陸韞接過吳能富遞過來的鑰匙,上次試了試,他之前買車的時候也看桑塔納,但是因為還是喜歡越野車,最後買了吉普。
“這車不錯。”陸韞笑道。
吳能富寶貝壞了,路上遇到一個泥坑,濺了些泥巴到車門上,他趕緊打來水,拿了張嶄新的毛巾,蘸水擦乾淨。
吳曉夢提前不知道消息,知道消息得給兄弟的新車掛個紅,她將陸韞叫了過去,讓他去村旁邊的供銷社買兩斤紅毛線回來,一邊一個,掛在了反光鏡上。
吳建國之前都不敢出門,怕見人,如今兒子開回家一輛嶄新的小轎車,一時間又揚眉吐氣起來,雖然他二兒子一家亂糟糟,可他其他的兒女爭氣。
吳建斌混在人群中,羨慕地看著那輛嶄新的黑色桑塔納,他兩個兒子都買不起這輛車,就是城裡的女婿,也買不起,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他這輩子,算是徹底被後來居上的吳建國給比下去了。
吳能富開回家一輛桑塔納,沒多久就傳遍了十裡八鄉,這回提親的人真是要排到村口了,都是給吳能富提親的。
張玉蘭差點沒挑花眼,覺得這個也好,那個也不錯,讓吳能富選一個,都是十八九歲的大姑娘。沒想到吳能富一個都沒看上,張玉蘭還以為他是想再挑一挑。
張玉蘭也覺得吳能富有挑選的資格,倒也沒催他,但這天她家裡又來了個媒人,是給隔壁村的一個姓蔣的姑娘提,小姑娘才十八歲,長得水靈極了,幾乎和吳曉夢不相上下,張玉蘭很滿意,就想給吳能富定下這個姑娘。
但吳能富還是不同意,甚至都不願意跟姑娘見麵。
張玉蘭這回覺察出異常了,悄悄地問吳能富:“你是不是還喜歡張麗?”
吳能富沒有否認,“是,我要娶她。”
吳能富以為張玉蘭會更加反對,畢竟他現在擁有十裡八村第一台小轎車,在張玉蘭眼裡,就是配大學生也配得上。
沒想到張玉蘭卻說道:“什麼時候?”
沒想到張玉蘭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吳能富反倒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什麼?”
“什麼時候?趕緊把事情定下來吧,張麗都二十六七了,再晚,我怕她生不了孩子了。”
雖然這話不中聽,但是也表明了張玉蘭的態度,她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竟然肯接受張麗了。
這讓吳能富驚訝之極,也驚喜之極,因為張玉蘭之前一直持強硬的反對態度,吳能富還在絞儘腦汁地想要怎麼將張麗娶回家,他甚至想過實在不行就從家裡偷戶口本先去把結婚證扯了算了。
但是張麗不同意,張麗認為自己是二婚,又帶著個孩子,不值得吳能富為她傷害自己的家人。
“我馬上去跟張麗商量,媽,你不知道,這車,張麗拿了一萬塊錢。”
張玉蘭撫了撫胸口,“去吧。”
吳能富歡天喜地地去了。
.......
吳曉夢很快就知道了吳能富準備結婚的消息,婚期就定在正月十六,隻有七八天了。
“怎麼定得這樣急?”
電話那頭,吳能富笑道:“我讓張麗等了太久,不想讓她再等了。”
吳曉夢從他語氣輕鬆的這句話聽出來,吳能富這回想娶張麗不是因為同情心也不是覺得她賢惠,他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女人。
“行,酒席擺在哪裡?”
“我想在銀河大酒店擺,你上次結婚,那席麵真氣派。”
“行,我讓你韞哥去定。下聘這些呢,是在汪家還是?”
顯然這個問題,吳能富和張麗已經商量過了,“就從延安路,張麗的房子裡。”
張麗賣豆腐的時候確實也掙到了些錢,她婆婆不停地用各種各樣的借口從她手裡摳錢,張麗最開始進城做生意的時候,個孩子放在家裡,每次回家,老婆子就會指著她鼻子罵,誣陷她在外麵賣。
張麗當時掙到了第一筆千塊,用這千塊,從汪家買了個孩子的撫養權,孫子還是姓汪,每年要回家看爺爺奶奶兩次。這是白紙黑字寫清楚了的,當時還請了吳建林他們作證。
“那你們的婚房設在什麼地方?鋼鐵巷?”
吳能富嗯了一聲,“玫瑰園那邊的房子我還沒有裝修,我這幾天先把鋼鐵巷的房子布置出來。”
“那這樣吧,你們的婚房交給我來布置,你去忙彆的,張麗還有娘家吧,她雖然是出嫁了的姑娘,但你也得去她娘家走個章程。”
吳能富確實也分身乏術,時間太緊了,“那好,謝謝你,二姐。”
吳能富這聲謝謝說得真心實意,若不是吳曉夢帶著,他現在可能還是吳家村閒漢一個,一事無成都說不定,現在不僅買了房子買了車,見識和閱曆也是當初不能比的。
吳曉夢接下了布置婚房這個活,得先找人去把婚房給粉刷一下,陸韞托人買的進口油漆,結婚當天睡一下,過後他們先去張麗的房子裡住,等這邊味道徹底散了,就可以住這邊來了。
這回粉刷的工人是陸韞從工地上找的,乾活乾得最好的一個,刷油漆的那天,吳曉夢去了鋼鐵巷,她得告訴宮人刷的是哪一間。
工人乾活非常的細致,先將牆上所有的灰塵刷乾淨,在用鏟刀,將牆上凹凸不平的地方修平整,這才開始刷白色油漆。
吳曉夢沒有一直在鋼鐵巷等,她還得去給吳能富買床上用品,張玉蘭被幾個孩子拖著,沒那麼多精神來置辦,這工作自然就落到了她這個姐姐頭上。
逛了半天,吳曉夢買了兩床羽絨被,兩床蠶絲被,兩套四件套,張麗娘家應該不會給她準備這些東西。
等吳曉夢逛完商場,雇了個輪車回到鋼鐵巷,正在搬東西,注意到旁邊停著輛黑色桑塔納,她看著有點像能富的新車,都還沒有上牌。
吳曉夢給了師傅一塊錢,讓他幫忙將東西搬進去,剛商量好,吳能富就從裡麵走了出來,身邊還跟著張麗。
“是二姐。”
兩人連忙上來幫忙拿東西,吳曉夢看著張麗笑,“難怪在商場沒有看到你。”
張麗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著吳能富叫了聲“二姐”,她比吳曉夢還大幾歲。
吳能富笑道:“我們買了一張席夢思,剛搬過來呢,工人師傅還沒刷完漆,我們暫時放在另一個房間了。”
“那漆是國外進口的,但是也有一定的毒性,你們結婚當天先將就睡一晚,過後還是先去延安路休息吧,等這邊散了味再過來。”
張麗感激地說道:“太辛苦你了,二姐。”
兩人幫著將床品抱了進去,還沒到家,路過之前陸韞租的那個院子,院門開著,裡麵有罵聲傳出來。
“以後再敢偷偷地搬到玫瑰園去,我撕了你這老虔婆的皮!”
吳曉夢扭頭看去,是林峰現任老婆,正插著腰,指著張梅的鼻子罵,地上還丟著一堆衣服,林翰站在張梅身邊,怒目瞪著她。
林翰今年八歲,臉色再凶狠也隻是個小孩,他盯著郭歡的手,趁著郭歡不備,一口就咬了上去。
郭歡吃痛,一巴掌就打在林翰臉上。張梅見她又打自己孫子,氣得抓起一旁的晾衣架,劈頭蓋臉地朝郭歡打過來。
婆媳倆鬨得不像話。
吳曉夢看了一眼林翰,在前世,這個時候,她為了將林翰的性格扳過來,對孩子嚴加管教,讓張梅心疼了,和張梅的關係也處得很僵。
這輩子,不知道林翰幾個,會變成什麼樣子。
吳曉夢不禁想到了林峰的前妻,韓茹不是已經從國外回來了嗎?怎麼沒管孩子?
此時的韓茹已經焦頭爛額,因為陸建國為她開綠燈辦營業許可的事情被查到,她的外貿營業許可證被吊銷了,現在貨發不出去,貨款也收不回來,跑了以前的關係也沒有用,陸建國的貪汙受賄案被立為典型,現在人人都巴不得跟這件事撇開關係,誰還敢惹騷上身呢。
這兩年外貿好做,韓茹仗著自己重生,知道行業未來的走向,知道這些年外貿生意是發財致富的密碼,恨不得天底下每一分錢都被自己掙進口袋,她每次都是重倉壓貨,這回營業許可被吊銷,貨就壓在手上了。
因為沒能按約定交貨,她還會被索賠違約金。她被調查的時候,林峰管理的哥倫外貿公司還沒有被查,她趕緊將法人變更為林峰,自己退出了股東名單,再塞點錢,活動了一下,總算是將哥倫外貿公司保住了。
這樣一來,那些尾款幾乎都收不回來了。她做生意掙回來的錢,甚至是從美國偷回來的美金,幾乎都打了水漂了。
吳曉夢看了吳能富他們買的席夢思,一千二買的,坐上去屁股有回彈感,將四件套和被子都堆在了床上。
婚房這邊的粉刷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了,房間並不大,但因為乾活細致,從早乾到晚,吳曉夢看了看,粉刷得十分均勻,漆剛刷上去,還有一股氣味,工人交代吳曉夢,“這種漆刷上去不能馬上開窗,必須得關個天,等漆乾透了,就可以開窗了。”
吳曉夢拿出五塊錢工錢給他,“辛苦你了,還做得這樣細致。”
“老板娘,我不要工錢。”
吳曉夢一愣,“為什麼?”
工人師傅憨厚一笑,“去年你給我們墊付了工錢,直接發到我們農民工手裡,我不僅拿到了錢,還多拿了好幾十塊,回家過了個好年,今天聽工頭說是給你乾活,我二話不說就來了,可不是為了掙工錢來的,我是為了報恩來的。”
吳曉夢吃了一驚,她沒想到他們隻是做了應做之事,工人師傅卻將之當成了恩德。
“快彆這麼說,你們給我們乾活,我們付你們工錢,這本來就是應該的,你們勤勤懇懇地工作了一年,在過年之前保證你們能拿到工錢回家,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吳曉夢將工錢塞給師傅,“今年我們還是會將工錢發到你們手上。”
回到家,吳曉夢還將今天的事跟陸韞說了,“以前你們都是將錢發給包工頭吧?以後能不能都將工錢直接發給工人?”
陸韞知道包工頭想辦法克扣是常態,雖然都知道這不合理,但是大家還是都默認了,陸韞也沒有想到,工人們會對這件事感恩戴德,想想也是,多拿幾十塊錢,回家可以多給孩子們買些衣服。
“行。”陸韞點頭應下。
“酒店聯係了沒有?”吳曉夢又問。
“都聯係好了,但是你們這邊要確定一下人數,好跟酒店定席麵。”
吳曉夢他們結婚的時候,定的是十二桌,陸家那邊的親戚幾乎都在陸洋那邊吃席,這邊都是陸韞的朋友和吳家這邊的親戚。
“這個我要問一下能富,看一下張家那邊要來多少人。”
吳曉夢給吳能富打了個傳呼,吳能富剛買的,等了沒多久,吳能富回了電話。
“張家那邊有多少親戚?這個我得問問張麗。”
吳能富去問張麗,張麗直接說道:“我家那邊就不來親戚了,定你們這邊的就行了。”
“怎麼了?為什麼?”
“你汪哥死的時候,我娘家一個人都沒來,我拖著個孩子,生怕來了就要被我賴上,我有一次過年回娘家,我媽跟我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讓我以後少去。從那次以後,我這麼多年都沒有回去過,既然是潑出去的水,沒有再要回去收一次彩禮的道理,我跟你說,我媽那邊我們不去,我也不許你去,我也不許你拿彩禮,一分錢都不行!”平素溫和的張麗頭一回態度這樣冰冷。
吳能富讓吳曉夢就定吳家這邊的席麵,將大概情況給她說了一下。
吳曉夢心裡就有數了。
前些年條件艱難多了,自家都吃不飽穿不暖,逼得人斤斤計較,自私市儈,這是時代在這一代人性格上烙下的印記。說不上壞,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也說不上好,連血緣骨肉都能拋棄。
張麗在城裡掙錢的消息,娘家人早有耳聞,張麗即將要帶著個孩子嫁給吳家村第一富戶的消息更是勁爆,吳能富放著那麼多漂亮黃花大閨女不要,偏偏看上了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甘願做個孩子的後爸,這催化了消息的擴散。
張麗的娘家人也知道張麗即將改嫁的消息。
如果張麗嫁的是平常人家,可能他們還不會當一回事,偏偏張麗嫁的男人擁有十裡八村第一台小轎車,這是什麼樣的殷實家庭。
張麗多年不聯係的娘家親戚全進城認她去了。
吳曉夢不知道這些,她得去酒店跟酒店的人確定菜品,多少道菜,上什麼規格的菜品,現場怎麼布置,擺什麼顏色的塑料花。
一晃,就到了吳能富結婚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