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吳能文家, 家裡隻有娟子在，波波上補習班去了，吳曉夢略微失望, 她本來想讓兩孩子都試一試鞋子。
娟子拿到漂亮新鞋子, 卻沒有多高興, 吳曉夢問她：“娟子，不喜歡二姑給你買的鞋嗎？”
娟子擠出笑容, “喜歡。”
“那你怎麼不高興？”
娟子垂下頭，摸了摸哥哥的鞋子，“我就是覺得哥哥太辛苦了。”
“二姑，我跟你說個事情, 你彆告訴彆人, 好嗎？”
吳曉夢點頭, “我不告訴彆人。”
娟子低聲說道：“那天我們本來是要去你家玩的，哥哥都在收拾東西了, 媽媽和爸爸在客廳吵架，後麵，爸爸打了媽媽，哥哥就說不去了。”
吳曉夢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摸了摸娟子的頭發，“等哥哥回來, 你代替我把鞋子送給哥哥, 好嗎？”
娟子點點頭。
吳曉夢又摸了摸孩子的頭, 劉秀英並不重男輕女, 波波現在經曆的，以後娟子說不定也會經曆一遍。
上次她來玫瑰園看波波的時候，碰上鄧萍, 她去了大哥家，卻沒有去看婆婆，鄧萍似乎不太高興，給陸韞打電話的時候，講了幾句有些陰陽怪氣的話。
吳曉夢沒事也不願意往他們跟前湊，聽到鄧萍這樣說，她更不願意去了，從吳能文家出來就回家了。
下午，她接到了肖華的電話，他們先去土豆產區大方縣考察。
“吳總，我是來鎮上的郵局給你打的電話，我們取了樣，宋章他們已經拿著樣本回去了。您看我現在是直接回去，還是在這裡等您。”
“先回來，等研發部那邊的結果出來再說。”
宋章比較沉穩，吳曉夢暗中考察之後，將宋章提拔為研發部的組長，研發部要負責茶飲和食品廠，她著力打造高素質的專業研發團隊，現在研發團隊由當初的四人到現在八個人，除了當初招進來的四個是專科，其餘都是本科。
宋章他們的檢驗很快就出來了，大方縣的土豆完全符合他們的生產需要，薯片是一條長期生產線，吳曉夢要親自跑一趟。
得知吳曉夢要去的地方是大方縣，她要獨自開五個小時的車，陸韞就想跟她一起去，但是如果陸韞跟著去了，朵朵就是獨自在家，陸韞想帶著朵朵一起走，吳曉夢考慮到路途遙遠，沒肯答應。
肖華和宋章，還有一個市場部的男員工小徐跟著吳曉夢又跑了一次大方縣，上回他們去的時候是坐大巴車去的，一路上還要轉車，非常辛苦，這次吳曉夢自己開車去，路上要開五個小時，她一個人開車不行，將食品廠的司機給帶上了，兩人換著開。
下午就出發，一直到晚上才到達大方縣縣城。
他們先在招待所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前往大方縣農副產品供銷社。這是大方縣去年才成立的專門負責農副產品銷售的組織，上次來，肖華他們就是跟這個組織對接。
畢竟是小縣城，招待所的條件很差，吳曉夢半晚上都沒睡著，老覺得有虱子在身上爬。天亮了才合了一會兒眼睛，睡到七點鐘，肖華過來敲門。
吳曉夢衝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才將門打開，肖華出門買了早餐送來，看到吳曉精神不足，笑道：“吳總是不是不習慣？”
吳曉夢搖頭，“確實，昨晚上都沒怎麼睡著。”
肖華笑道：“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現在還好一些了。”
“如果我們要跟他們建立長期采購合同，那我們就在這裡租個房子當工作室，以後有同事過來出差的時候有落腳點。”
吃了早餐，一行人出了門，直奔供銷社去。
供銷社的經理姓陳，四十多歲，看到吳曉夢他們到訪，特彆熱情，“吳經理，你來提前跟我們說一聲，給你們安排條件最好的招待所啊，是我們招待不周，見諒見諒。”
吳曉夢做事情都喜歡直來直往，她笑道：“陳經理太客氣了，我們昨晚上到得晚，就近找了個招待所住下了，陳經理，我這次來是想實地看看土豆的產地。”
陳經理怕的就是他們一去不回，沒想到他們不僅回來了，連他們老板都跟著一塊來了，他笑得合不攏嘴。
“沒有問題，今天就可以去。”
“那太好了。”吳曉夢一出門就想朵朵，想趕緊將正事辦了。
他們隻有一輛車，坐了五個人已經坐不下了，陳經理是坐的拖拉機，將她們帶到了離縣城沒多遠的農村，這裡地勢平坦。
“這裡是市溪村，大米，包穀，和土豆紅薯是主要農作物，這裡是沙性土壤，非常適合土豆生長，這裡種出來的土豆個頭大，煮熟之後是脆的，炒土豆絲好吃。”
宋章說道：“我們經過試驗，發現含水量低，澱粉含量低的土豆做出來的薯片更薯脆，顏色鮮亮。”
大方縣的土豆不好銷售，可能是因為這裡的土豆含水量低，含糖量也低，煮熟之後的土豆不軟糯，而人們吃土豆都喜歡吃軟糯的，陳經理他們也是今年才發現這個問題，原本都打算要換個品種種，沒想到東南公司會找上門來。
市溪村被河環繞，過去要經過一座鐵索橋。
剛好碰上莊稼人挖土豆，土壤乾燥，挖出來的土豆是非常乾淨的，幾乎沒什麼泥土，一溝溝的土豆躺在地裡，個頭也不算特彆大，做薯片土豆個頭需要勻稱，不能太大。他們訂購的生產線有清洗、去皮，切片，油炸，裝袋這幾個環節，但也不是全自動化，具體的要等生產線到了，安裝上了才能知道。
吳曉夢拿著土豆對陳經理說道：“我們需要的土豆大概就是這麼大，個頭太小的不要，太大的也不行，而且，品種不能換，我們定了哪種品種，你們供應給我們的就是哪種。”
陳經理笑道：“這是自然。”
肖華他們做過調研，現在市場上，土豆兩分錢一斤，比大米便宜一些，如果他們大批量的從原產地采購，價格肯定會更加優惠。
陳經理大概是經常來這一塊，跟市溪村的村長相熟，在他們進村的時候，陳經理就請一個村民去請市溪村村長過來，等人來了，他給人介紹了一下吳曉夢他們，笑道：“老劉，你趕緊回家殺隻雞，做個柴火雞來找到吳經理他們。”
劉村長知道他們的來曆，當然樂意，“行，我殺兩隻雞！”
吳曉夢沒有拒絕，他們在縣城吃的早餐，那時候還早，大家都沒吃太多，這會兒都快到中午了，大家都有點餓了。
“劉村長，太麻煩你了，彆殺雞，炒兩道家常菜就可以了。”
劉村長笑道：“要的要的！”說完，轉身就急急忙忙地朝家裡去了。
吳曉夢他們又去了另外的土豆地看，土豆個頭都差不多，雖然有大有小，但是整體個頭比較勻稱。
到了中午，一行人前往劉村長家吃飯，吳曉夢讓肖華將車上的牛奶麵包提上了，這些本來是他們給中午飯準備的，現在中午飯在人家吃了，這些東西就當做是禮品，送給劉村長家。
主要是他們一開始也沒有計劃要在村民家吃飯，所以沒有另外準備禮品。
劉村長家肉眼可見比彆的村民家條件要好上一些，村裡還有不少土坯房，村長家是木房，但是看得出來也有不少年頭了。家裡沒有做硬化，還是土坯地，廚但是看得出來這家人非常愛整潔，家裡乾乾淨淨的，養了不少雞，地上一坨雞屎都看不見。
這也是九十年代初農村的普遍麵貌，馬路沒有通向村子內部，他們停在縣道上的。
就連縣道的路也不怎麼平坦，坑坑窪窪的。
肖華將她們帶來的牛奶麵包送進廚房，劉村長不收，“你們能來吃頓飯我們就已經很高興了，這些東西你們吃完飯帶走，隻要你們能收購我們大方縣的土豆，彆說殺兩隻雞，隻要你們來，我天天殺雞給你們吃。我家養了四十多隻雞！”
吳曉夢笑道：“這是我們一點心意，劉村長，收下吧，不然我們這頓飯都吃得不安心。”
她話說到這個份上，劉村長也就不再推拒。
劉村長的老婆在廚房忙活，炒了一碟花生米，一盤炒時蔬，一盤土豆絲，還有一鍋柴火雞。
劉村長家裡還有個學生，這會兒也放暑假了，還是大學生，吃飯的時候，劉村長驕傲地跟他們說起小兒子，“高考的時候是全縣第一名，在北京讀書，現在在讀研究生呢，我也不懂研究生是個什麼東西，孩子想繼續讀書，就讓他讀了。”
他大兒子孩子都有幾個了。
劉村長的兒子叫劉耀宗，非常對得起他這個名字，人有些靦腆，他爸爸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劉耀宗紅著臉，低頭吃飯。
吳曉夢笑道：“讀書是改變命運的捷徑，小劉同誌確實出息。”
陳經理開玩笑地說道：“耀宗以後畢業了，可以去吳經理的公司呀！”
吳曉夢問劉耀宗，“你讀的什麼專業啊？”
劉耀宗比吳曉夢還大一些，畢竟讀書打開了他的眼界，羞澀歸羞澀，回答倒也大方，“我讀的土木工程。”
吳曉夢笑道：“土木工程來我這公司屈才了，我先生開了個建築公司，但是規模不大，劉同誌去的話，也有些屈才。”
國家現在已經在計劃取消分配工作，劉耀宗明年就畢業了，他還沒有想好在北京工作，還是回來。
吃過飯，吳曉夢他們就動身回縣城，他們並不直接跟農戶簽銷售合同，而是跟供銷社簽訂。
縣道不平，十幾公裡開了一個小時。
“陳經理，你們這個路最好是想辦法填一填坑，不然土豆不好運輸。”
陳經理苦笑道：“沒錢啊，大方縣是最窮的一個縣，政府也撥不出錢來修路啊。”
“那縣城下麵的農戶們，要想將土豆送到縣城來，他們是怎麼拉過來？”
“拖拉機，用拖拉機拉。”
吃完飯，吳曉夢去廚房放碗，看到劉村長家其他人坐在廚房吃飯，劉村長他母親，他老婆，還有幾個孩子。吳曉夢吃飯之前問過其他人怎麼沒來吃飯，劉村長說他們在廚房吃，吳曉夢以為是因為一張八仙桌坐不了那麼多人，在廚房擺了一桌，所以沒再過問。
劉村長的老婆見她親自來放碗，連忙將碗放下，過來接，“擺在桌上就得了，我們一會兒來收。”
吳曉夢笑道：“順手就放了。”
吳曉夢正準備要退出來，突然注意到他老婆碗裡是黃橙橙的土豆，再一看幾個孩子，碗裡也是土豆，擺在他們麵前的，隻有一盤剩幾根土豆絲的盤子。
“你們就吃土豆絲？雞肉呢？”
劉村長老婆尷尬地笑道：“幾個孩子都吃過了，這廚房黑壓壓的，全是灰塵，彆弄臟了你的衣服。”
吳曉夢這才注意到，幾個孩子都有些麵黃肌瘦，像營養不良的樣子。
可是劉村長不是說他們家養了四十多隻雞嗎？殺了兩隻雞，雞肉全端上桌招待他們了，村長老婆帶著幾個孩子吃土豆絲。
吳曉夢心裡不是滋味，一直憋上了車，才問陳經理，“劉村長家經濟條件怎麼樣？他說他家養了四十多隻雞。我看他老婆帶著幾個孩子在廚房吃土豆，用大米招待我們。”
陳經理一愣，說道：“在他們村，條件算好了，這裡都是這樣的，平時誰家不逢年過節，不舍得吃大米。”
吳曉夢聽完，很是愧疚，人家逢年過節才舍得吃的大米，招待他們吃了，那幾十隻雞估計也是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毫不猶豫地宰了兩隻來招待他們，菜裡油都放得很足，他們這一頓，說不定吃掉了人家一個月的油。
到了縣城，吳曉夢讓一個男員工去買了糧油，交給陳經理，托付他給劉村長家送去。
陳經理幫老劉推辭，“老劉好客得很，招待你們他心裡樂意，這要是送糧油去，他還不樂意呢。”
吳曉夢堅持要拿，“陳經理，你必須得幫我這個忙，不然我實在良心難安，再說下回來，說不定還要去老劉家吃飯，這回不拿，我們下回可不去了。”
將糧油送了，吳曉夢才安心地坐下來，跟陳經理幾個供銷社的領導們商談合作的事。
即將安裝的生產線，一天可以加工10噸土豆，大方縣平均畝產土豆三千斤，年產量可達兩萬噸，但其中很大一部分農戶們要留著作為糧食，可售賣的大概在三千多噸。夢夢食品廠即將建成的生產線年消耗3600噸左右的土豆，如果簽訂了合同，這對大方縣的經濟將是一個巨大的幫助。
但是，大方縣範圍很廣，不一定所有的地方都是都是符合要求的。而且這麼大的訂單，光是和供銷社簽合同，吳曉夢不放心，她要求當地政府相關部門也要參與進來。
供銷社的人馬上聯係了相關部門。
大方縣想脫貧，東南公司正好給他們送來了枕頭，對方十分客氣地邀請吳曉夢一行去縣政府，大家開個麵談會。
這會兒已經下午五點鐘，政府本來是五點半下班，為了這個麵談會，愣生生地全員加班，等著吳曉夢他們一行人趕過去。
因為這筆訂單對大方縣滯銷的土豆太重要了。
在會議上，吳曉夢提出了要求，她第一個條件就是修路。大方縣的土豆滯銷，跟交通不便有很直接的關係，但是這不是個彆現象，這在九十年代初的中國，非常普遍。
這個要求就讓對方皺起了眉頭，大方縣的財政實在不足以支撐他們修路。
“想要富，先修路。”吳曉夢說道：“這對大方縣的長足發展是有重大利好的。路修好了，你們的農產品才能賣得出去，外麵的資源也才能進得來。我們願意跟貴縣簽訂銷售合同，但是你們也要保證農產品，能及時運送到我們的工廠。”
吳曉夢的發言結束之後，肖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家都知道，土豆如果儲存不當或者是受潮，會導致發芽，發芽之後就不能再作為原材料生產了。如果土豆沒有及時運輸到我們的工廠，那麼農戶們的損失會非常大，這種因運輸延誤導致的發芽，不屬於我們的責任。”
吳曉夢點頭，這也是她要求修路的原因。今天他們下鄉，十幾公裡，他們開了一個多小時，這還是天氣好的情況下，如果天氣不好，那泥巴路全是坑，一不小心，車輪就陷下去了，十幾公裡，也許走上一天也不一定能到得了。
對方無言以對，這確實是非常嚴重的問題，但決定修路，也是一筆天文數字，他們一定負擔不起。
“我們不要求要修柏油馬路，如果實在是財政吃緊，可以鋪碎石，總之要保證交通暢通。”
這是底線，大方縣的土豆確實符合食品廠的要求，但如果他們保證不了運輸，吳曉夢也不會跟他們簽訂合同。
“這樣吧，我們跟上級領導請示一下。”
“還有一個問題。”吳曉夢趕緊補充，“因為大方縣麵積很廣，不一定每一個區域的土豆都符合我們的要求，我們希望能去每個鎮都采集一下樣品，來確定是不是每個區域的土豆都符合我們的要求。”
吳曉夢他們目前的年需求大概是3600噸左右，其實算下來，采購價格在10萬元左右，這比錢對當地發展經濟的作用不算太大，但是是一個好的開始，就像那句口號‘要想富，先修路’，路一旦修好了，大方縣其他經濟作物也能運出去了。
比如，煙草。
次日，吳曉夢他們一行人再次來到了政府，政府相關部門經過開會討論，一致認為，如果大方縣不修路，那他們的經濟就永遠不可能發展起來，最終決定財政撥款修路。
但是這一次采購肯定是趕不上了，已經是土豆收獲季節，路況雖然不好，好在今年夏季少雨。
現在的問題就是，供銷社沒有那麼大的倉庫來儲存土豆，現在收購上來，就必須要將土豆運去工廠，而夢夢食品廠那邊的倉庫還沒有修建起來。
可合同必須要馬上簽，倉庫的事情可以再想辦法。
這次過來，因為太遠，吳曉夢是帶著合同來的。合同是董律師擬的，很多時候都要找他，吳曉夢乾脆將他聘請為食品公司的專席律師。
來之前，吳曉夢就考慮過要讓大方縣政府參與進來，所以擬的合同是三方協議。
她的工廠每年的采購量不能低於三千噸，同樣，大方縣每年的供應量也不能低於三千噸。還有材料調差，要根據每年的市場行情價來進行調整，這份合約簽了五年。
搞定了簽約的事情，他們開車回城，要解決倉庫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