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顱手術非常漫長,等了大概一個小時,陸韞想先將吳曉夢送回家,陸韞保證有什麼情況會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她,加上吳曉夢確實也感覺很疲憊了,就先帶著年紀最小的娟子回了家。
吳曉雲要在醫院守,曹立達也跟著她一起。
到了家,洗漱過後,吳曉夢安排娟子和自己一起睡,娟子一直沒說什麼話,一直到躺上床很久,娟子才低聲問她:“二姑,我爸爸不會死吧?”
吳曉夢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不會的,不會有事。放心睡吧。”
娟子年紀小,扛不住睡意,沒多久就睡了過去,吳曉夢一直沒敢睡踏實,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等醒過來,天都已經蒙蒙亮了,這一晚上陸韞都沒有回來,也沒有打電話回來,想必結果是好的。
黃阿姨知道情況,早早地起床做了早餐。
朵朵在黃阿姨的房間睡醒,哭著要找媽媽,光著腳走回了主臥,看到媽媽在穿衣服,跑過來抱住她的腿,“媽媽,我怎麼在阿姨的房間呀?”
吳曉夢知道朵朵不喜歡跟阿姨睡,隻好哄她,“早上媽媽要出門呀,你還沒睡醒,我就讓黃阿姨把你抱過去了。”
朵朵哭噎了幾聲,才抓住重點,問道:“媽媽,你要去哪裡?”
娟子也醒了,下床穿衣服。
“我要和娟子姐姐去看他爸爸,你還記得昨晚上的大舅舅嗎?他生病了,我們要去看他,你乖乖地在家,好嗎?”
朵朵抱著媽媽不撒手,一直等到坐上餐桌,醒來不見媽媽的那種惶恐感才緩緩消失。
“好吧,媽媽你要早點回來哦。”
吳曉夢和娟子快速吃了早餐,開車出門,在醫院外麵,吳曉夢買了幾份早餐,帶著娟子上了樓。
剛下電梯,迎麵就遇上了陸韞,他看到吳曉夢還愣了一會兒,昨晚熬了一夜,頭都有點昏花了。
“大哥怎麼樣?手術完了嗎?”
“淩晨四點鐘左右就結束了,我和能富一直守著,讓大嫂休息了一會兒,人還沒醒呢。”
吳曉夢伸手拉住他寬闊的手掌,“辛苦你了,快來吃點東西,我買了早餐。”
陸韞也是準備下樓去買點早餐,吳曉夢帶來了,他就不必下去了,吳曉夢跟著走到病房,吳能文身上貼滿了線子,旁邊生命體征監視儀在不停的滴滴地叫著。
曹立達坐在椅子上,吳曉雲靠著他的肩膀,睡得正熟。
“吃點早餐吧。”
吳能富天亮了才眯一會兒,這會兒也有些堅持不住了,波波一夜未眠,一直守在病床前,也不肯吃早餐。
“吃一點,你這樣餓著,萬一餓暈了,豈不是讓看護你爸爸的擔子全落在了你媽媽身上?”
聽吳曉夢這樣說,波波才拿起一根油條,猛地咬了一口,嘴巴機械地嚼動著,眼淚流了出來。
吃了早餐,陸韞才將吳曉夢拉到外麵,輕聲說道:“醫生早上跟大嫂說,大哥之所以造成顱內大出血的原因,除了外力作用,還因為他腦袋裡長了一個腫瘤,被壓迫到了才會造成大出血。”
“腫瘤?”吳曉夢一愣,“怎麼會有腫瘤?”
陸韞搖頭,“昨天做手術,之所以這麼久,也是因為在清除他顱內的腫瘤。”
“現在怎麼樣,做了手術就沒事了吧?”吳曉夢問。
陸韞搖頭,“不知道,醫生懷疑是惡性腫瘤,已經送去活檢了,要等檢驗結果出來才知道。”
“腫瘤不是已經切下來了嗎?”
“醫生說這種腫瘤容易複發,癌細胞有可能清除不乾淨。”
吳曉夢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難怪大哥這兩年會老得這樣快,我們都以為他是乾了太多活,誰知道竟然是因為身體出了問題。”
誰都沒有想到。
吳能文一直沒醒,陸韞他們昨晚熬了一夜,要回家去休息,吳曉夢留下來等著。
波波眼睛紅得像兔子,他心裡自責極了,他後悔自己不該任性,不該去買那把吉他,如果不是他偷偷地買了吉他,他爸爸也不會受傷。
吳曉夢看出他的自責,拍了拍他的肩膀:“波波,你不要過分自責,你爸爸腦子裡長了腫瘤,還好是發現得早,要是再發現晚一些,到時候可能治療的機會都沒有了。”
聽到她這樣說,波波才抬起頭看向她,有些懷疑:“真的嗎?”
“真的,你可以去問醫生。”
波波緩緩地看向吳能文,他猛地驚覺,吳能文的頭發白了大半,臉上的皮膚甚至皺到了一起,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老成了這樣。
劉秀英還惦記著波波的學習,“波波,你回家看書去吧,你爸這有我呢,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醒,在這守著也是白守。”
波波皺起眉頭,最終還是說道:“我回家把課本拿過來吧,我就在醫院寫,行嗎?”
劉秀英同意了。
“我送你回去拿。”吳曉夢拿起車鑰匙。
兩人開車來到了玫瑰園,道路兩邊還是鞭炮炸過的碎屑,整個城市還沉浸在春節的喜慶裡,波波的眼裡已經染上了悲傷。
“二姑,要是我爸爸真的醒不來了怎麼辦?我偷聽到醫生跟我媽說,我爸爸有可能醒不過來。”
吳曉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個孩子還那麼小,如果真的失去了爸爸,人生的軌道或許也會因此改寫。
“不會的。”她隻能這樣說,“如果,波波,如果你爸爸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你也要堅強地撐起來,因為你是你媽媽唯一的兒子,你妹妹唯一的哥哥,你是家裡的男丁,你要撐起來,知道嗎?”
淚水在波波的眼眶裡打轉,他倔強地不讓之落下來。
吳曉夢在醫院待到下午,吳能文還沒有醒過來,隻能先回家了,她不能太過勞累。
陸韞睡了幾個小時,聽到她回來的動靜就起床了。吳曉雲和曹立達還在休息。
“大哥醒了沒有?”
吳曉夢搖頭。
朵朵跑過來,問她,“大舅舅還沒有好嗎?”
吳曉夢嗯了一聲,“是啊,朵朵,晚上我們可能還要去看大舅舅,你可以跟曾爺爺和黃阿姨他們在家嗎?”
朵朵嘟著嘴說道:“曾爺爺都好久沒有跟我下棋了,他總是待在房間裡麵。”
吳曉夢摸了摸她細碎的頭發,“曾爺爺身體不太舒服,坐不了那麼久了,等你爸爸空下來了,讓爸爸陪你下棋,好嗎?”
朵朵點點頭,“好呀。”她不怕,她還有毛毛呢,毛毛會跟她玩。朵朵撿起毛毛最喜歡的飛碟,丟了出去,毛毛在客廳裡小心地竄著,一口將飛碟咬住,搖著尾巴銜到朵朵跟前來,朵朵接過來,又丟出去,一孩一狗,玩得不亦樂乎。
朵朵一個人未免太孤單,養狗是吳曉夢做得最正確的事情之一。
晚上,陸韞送吳曉雲去醫院,曹立達也跟著一起去了,吳曉夢可能是因為擔憂太過,肚子有些隱痛,不敢奔波了,留在家裡。
陸韞差不多十一點才帶著吳曉雲回來,曹立達沒跟著回來。
“立達要在醫院和三哥換班,兩人輪流照看大哥。”吳曉雲挺感動的,曹立達願意為她的家人做到這樣的地步。就連劉秀英都很動容,看著曹立達的眼神都帶著感激。
躺在床上,陸韞說道:“這樣不行,不知道大哥什麼時候才能醒,小曹畢竟是外人,光靠大嫂和能富,得將人熬乾,得請兩個護工才行。”
“明天我跟大嫂說一下,尤其是兩個孩子,我看,暫時先接到我們這裡來吧。”
誰知道,第二天,吳曉夢跟劉秀英說要將兩個孩子接到她家的時候,劉秀英怎麼都不同意。最後還是吳能富站出來說接到他家那邊去,劉秀英才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波波不肯走,吳能富將娟子帶了過去。
張麗本來是今天就要動身前往廣州的,吳能文突然出了這事,隻好推遲了行程。
其實娟子更想去的是吳曉夢家,朵朵有好多布偶娃娃,還有很多漂亮的兒童發卡首飾,娟子從來沒有擁有過這些東西,即使他們家現在已經不窮了,劉秀英也不給她買,怕她喜歡上這些東西之後就不想學習了。
吳曉夢不知道劉秀英為何這樣排斥她,吳能文出事,陸韞在這守了一夜,她也是在儘心儘力地幫忙。不過她做的這些都隻是看在兄妹情份上,倒也跟劉秀英沒有關係。
等到第三天,吳能文終於醒了,但是他腦子裡還有血塊,清醒沒多久又睡了過去。
醫生說人醒了就有機會好轉,幾兄妹這才放下心來。
老家的吳建國夫妻還不知道消息,人沒好之前,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吳能富他們都沒說,一直到人好一些了,吳能富才開車去老家,將二老接了上來。
吳曉夢這幾天有些勞累,早早地回家休息了。
張麗也準備要動身前往廣州,最開始商議的是幾個孩子跟著吳能富在蘇城,可她實在是丟不下幾個孩子,臨出發前,她才決定要將孩子一起帶走。
張麗想去廣州,吳能富都妥協了,她要將孩子一起帶走,吳能富卻死活不同意。
“張麗,你是不是怕你幾個孩子留在這,我會照顧不好他們?你不放心我?如果我是孩子親爸,你還會這樣嗎?”吳能富這幾天在醫院熬夜,精神狀態很差。
張麗想說不是,可話到嘴邊卻反駁不出來了,她確實是擔心就吳能富照顧不好幾個孩子,再加上幾個孩子從出生到現在就沒跟她分開過,所以更加難以割舍。
她猶豫的樣子刺痛了吳能富,他彆開頭,“你舍不得你的幾個孩子,卻舍得我。”
這一瞬間,吳能富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迷茫,他和張麗的婚姻,真的合適嗎?
張麗趕忙說道:“幾個孩子要讀書,你可以隨時來廣州,幾個孩子到時候怎麼過去呢,再說你要忙串串福的事情,幾個孩子在這,分散你的精力。”
吳能富已經不想多說,反而說道:“你什麼時候走,我送你。”
張麗還是將幾個孩子的行李打包了,娟子這陣子住在這裡,吳能文還沒有出院,她現在要帶著幾個孩子去廣州,隻剩娟子一個人在這也不合適,張麗就給吳曉夢打電話,想將娟子送到她那去。
吳曉夢想起劉秀英的態度,心裡是很惱火的,可是娟子畢竟隻是個孩子,也不關她的事,吳曉夢還是心軟地說道:“把她送過來吧。”
朵朵知道娟子姐姐要過來,開心極了,將她那隻粉紅色的小河馬拿了出來,告訴吳曉夢:“娟子姐姐最喜歡的就是我這個小河馬,如果她過來的話,我就送給她了。”
吳能富將娟子送了過來。娟子對此非常高興,一進家門就找朵朵玩去了。
吳能富還將娟子的寒假作業拿過來了,學校布置的那一份,她早就做完了,現在做的都是劉秀英額外給她買的。
月月跟著張麗去廣州了,她的鋼琴老師剛好就能給朵朵上課。張麗提出將月月的鋼琴送給朵朵,吳曉夢沒要,去商場給朵朵買了一台鋼琴,花了三萬多。她的想法和張麗不同,鋼琴要買就買好的,最好是能用一輩子。
朵朵的鋼琴老師名叫許韜韜,聽著像個男生的名字,人長得非常秀氣,文靜。
朵朵之前在張麗家就認識了許老師,她越大越自來熟,看到許老師就衝了上去,“許老師,您好!”
這是她媽媽教她的,朵朵記得牢牢的。
許韜韜第一次收這麼小的學生,還擔心教不了,但是之前的兩次課,朵朵都表現得非常好,坐得住。小孩子學什麼東西,隻要坐得住,基本都學得快。
朵朵上課,娟子也跟著旁聽。她媽媽不讓他們兄妹碰這些東西,認為都是浪費錢的,娟子卻對許老師在黑白琴鍵上翻飛的手指看入了迷,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動作,那兩隻手好像變成了花蝴蝶。
朵朵聽了幾遍,將老師講的內容記住了,許老師讓她上手彈一彈,找找感覺。
朵朵的手指太短,力氣不均勻,總是按不響。
上了半節課,許老師在不經意地抬頭間,偶然看到娟子在有規律地動著手指。
她的學生是朵朵,娟子隻是旁聽的,她沒有義務教娟子,但是看到娟子好學的模樣,許老師還是讓她也來試一試。
沒想到,她教的兩個小調,娟子一上手,就彈出來了,而朵朵聽懂了,卻彈不出來。
朵朵的反應是正常的,畢竟頭兩次接觸鋼琴,可娟子是第一次接觸,這麼快就能在這麼多的琴鍵中記住位置並彈出來,這是很不容易的。
許老師又試著教了彆的,娟子依舊能彈出來。
下了課,許老師感慨地告訴吳曉夢:“娟子小朋友在鋼琴上非常有天賦,不學鋼琴可惜了。”
朵朵聽見了,也說道:“娟子姐姐太厲害了,老師說她的手像小蝴蝶一樣靈巧。”
娟子紅著臉,什麼也沒說。
吳曉夢送走了許老師,她看著娟子,有些無可奈何,劉秀英大概率不會同意娟子學習這些。
接下來,許老師隔一天來上一次課,吳曉夢存心想讓娟子跟著練,多付了許老師一倍的學費,想讓娟子在這段時間裡,儘可能地多學一些。
吳能文的病情時好時壞,吳曉雲等不了他出院,在大年初八就走了。
曹立達則留在了蘇城,他已經將張麗的批發城接了下來,現在要租個房子來做辦公室,順便也多了解一下蘇城的行情。
他不好意思再住在吳曉夢家裡,堅持出去住了招待所。
吳建國和張玉蘭帶著幾個孩子進城,來娣和招娣,還有吳榮,三個孩子住在吳能富那邊,他怕小孩太多,吵到吳曉夢休息。
大人們都在醫院,吳曉夢去延安路看幾個孩子。
當初她就承諾過來娣和招娣的學費和生活費由她負責,這幾年她也確實給了錢,但很少有時間回去看望她們。
吳能富家裡有阿姨,本來張麗帶著孩子走後,吳能富想把阿姨給辭了,還是吳曉夢勸他,有保姆阿姨在,家裡不至於這樣冷清。
串串福已經開業了,這兩天吳能富也比較忙,吳曉夢來的時候他都不在家。
來娣和招娣長大了不少,吳榮也快四歲了。
吳能富家的阿姨一看到吳曉夢進來,忍不住說道:“兩個小姑娘頭上都是虱子,我想給她們把頭發剃了,她們不願意。”
農村的小孩子頭上容易長虱子,更甚者,衣服裡麵都是一包包的虱子。
來娣十一歲了,聽到這話,紅了臉,很不好意思。村裡的小女孩們都長虱子呀,為什麼阿姨會這樣奇怪。
吳曉夢小時候也經曆過虱子的噩夢,她翻開招娣的頭發,裡麵全是白花花的虱子蛋,這種程度隻有把頭發剃了才能解決,可是兩姐妹都是女孩,不願意頂著光頭。
阿姨生怕她們將虱子傳染給自己,堅持要剃頭發。
“阿姨,你去買兩把篦子來,然後去藥店買點虱子藥,多洗幾次就好了。”吳曉夢看向姐妹倆,“弄完之後,你們就洗個澡,換身衣服。”
張玉蘭養孩子畢竟沒那麼精細,給吃飽穿暖,虱子什麼的,太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