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 吳曉夢本來想趁著今天過來勸一勸劉秀英，讓娟子去學習鋼琴，也說不出來了。
她隻好問道：“店鋪現在經營情況怎麼樣？”
吳能文有些唏噓地說道：“你大嫂又請了兩個人, 她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以前幾十塊就能請個人，現在起碼要一百五才能請到一個人，房租也貴了，店裡如今每天的營業額六七百塊錢, 一個月能掙個一千多塊。”
吳曉夢不知道吳能富那邊一天還能掙多少錢，現在個體戶越來越多了, 生意確實沒有前幾年好做，但一千多塊確實也少了點，還不夠他們還債的, 更彆提生活之外的事情了。
就吳曉夢知道的, 波波每年的補課費都是一大筆。學習上的錢是應該花的，隻是波波本來成績就好, 補不補課都沒關係。不過劉秀英把孩子的成績看得跟什麼似的，不管怎麼樣都要將補課費留出來。
“今天留在這吃頓飯吧。”吳能文說道, “這麼多年你們都沒在這吃過一頓飯。”
吳曉夢本來要拒絕，沒想到陸韞聽到這話卻一口答應了下來, “好啊大哥，一會兒我去買菜。”
他們在這吃飯，勢必要添菜的, 以前就算了, 現在這個情況，添菜就是給他們增加負擔，陸韞直接提出自己去買菜。
陸韞買菜去了, 出門前吳能文還想拿一百塊買菜錢給他，被陸韞堅定地拒絕了。
房間門內，波波坐在寫字桌前，捏著筆，腦子卻一片空白，什麼都寫不出來，他聽著客廳的動靜，聽說吳曉夢他們要留下來吃飯，心中一陣歡喜。
娟子今年也要考初中了，但是她學習沒有波波好，隻是劉秀英拿不出第一筆補課費了，家裡的錢還要給吳能文買藥。
劉秀英晚上不回來吃飯，她基本要十一點鐘才能到家，晚飯都是陸韞買菜回來做的。
吳能文乍著手，不好意思地說道：“留你們吃飯，還讓你們動手。”
吳曉夢隻是幫著摘菜，陸韞係著圍裙在廚房忙，吳曉夢坐在客廳和吳能文說話。
“醫生建議我在來年春天的時候再動一次手術，將裡麵的腫瘤徹底清除乾淨，動一次就是兩萬多塊，真是...”
“治病嘛，健康要緊，錢是掙得回來的。”
吳能文沒有再說下去，再說就好像是他在妹妹麵前哭窮，讓妹妹支助一樣了。現在的錢沒有前幾年好掙，前幾年他們一年要掙兩三萬，如今隻能掙一萬多了。
他們家其實沒有攢下太多錢，大部分錢都花在孩子的讀書上去了，補課一節課就是十塊錢。
剛好波波從房間門裡麵出來接水喝，他不知道父親還要再動一次手術的事情，這些事情吳能文他們從來不跟他說的。
這一年來波波的心思難以集中在學習上，成績大不如從前，劉秀英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給他請了好幾個補課老師，大有砸鍋賣鐵也要供他上補習班的意思。
“爸，我以後不上補習班了，省下錢給你看病。”
吳能文一抬頭，說道：“那怎麼能行，你的學習是大事，不要擔心，家裡有錢的。”
吳曉夢看向波波，上了高中之後，波波的個頭竄得飛快，如今已經比吳能文還高一些了。
波波急道：“補習老師給我上課的內容還不是學校裡麵老師教的內容，我都已經免費在學校學習過了，為什麼還要花錢請補習班老師再教一次呢？”
當著吳曉夢的麵，吳能文不好訓斥兒子，仍是說道：“你不要管，你還有一年多就畢業了，再難也難不了多久。”
“我說真的！”波波擔心吳能文他們為了支持他上補習班，到時候連動手術的錢都沒了，“反正補習班我不會去了，你們也彆再交錢了。”
“波波！”吳能文這個病不能動怒，動怒會對病情更不好，“聽話，看書去吧。”
波波想要吳曉夢勸一勸吳能文，“一姑，你勸勸我爸吧，我真的不用去補習班，我保證能考個好大學。”
吳曉夢知道波波的意思，說道：“大哥，波波成績一直很好，不上補習班也沒有問題的。”
吳能文皺眉道：“你不知道，波波這一年多成績下滑得厲害，以前是年紀前五名，現在都掉到前十名後了，再不補習，恐怕會更老火。”
吳曉夢說道：“波波肯定是因為擔心家裡麵，精神壓力太大了，才不能集中精神學習，你們也不要給孩子那麼大壓力了，既然波波不想上補習班了，那就暫時先把補習班停了看看效果，如果波波的成績下滑，那麼就說明補習班是有必要的。反正波波現在也才高一，真正要衝刺的時間門是高三呢。”
波波聽得連連點頭，對吳能文保證道：“爸爸，我保證成績不會下滑，如果下滑了，到時候再繼續上補習班，行嗎？”
吳能文被吳曉夢勸動了，點了點頭，“我和你媽商量商量吧。”
陸韞將菜燒好了，解了圍裙出來，問吳能文，“大嫂回來吃飯嗎？我開車去接她。”
吳能文猶豫了一會兒，劉秀英平時是不回家吃飯的，店裡忙她就將就在店裡吃，可今天是陸韞他們第一次在這吃飯，接劉秀英回來一起吃飯也好。
陸韞開車和波波一起去接劉秀英回來吃飯。
開車也不遠，一十分鐘後，幾人回來了。
見到劉秀英，吳曉夢吃了一驚，劉秀英憔悴太多了，臉上都起了一條條的皺紋，像是被寒風吹皸裂的口子，她今年才三十九，看著像五十歲的婦人。
她穿著一件舊棉衣，頭發亂糟糟地紮在腦後，雙眼無神，嘴唇乾裂起皮，竟比之前在農村乾活的時候，看著還要憔悴些。不過也能理解，如今生活的重擔幾乎都壓在她身上。
菜也有些冷了，要重新熱一熱。
劉秀英看到吳曉夢，她穿著一件雪白的皮草，脖子上掛著陸韞送給她的鑽石項鏈，順直的黑發披在肩上，她沒燙卷，看著更加自然年輕，腿上穿著一條緊身牛仔褲，腳上蹬著一雙黑色直筒長靴，她沒見過誰這樣打扮的，可就是格外的洋氣。
再看吳曉夢的臉，嫩得像雞蛋，氣質從容而矜貴，那是生活上養尊處優才能養出來的。
誰能想到當年離婚後狼狽回娘家的吳曉夢會過得這樣好，好到她這個大嫂都很是羨慕眼紅。
真是同人不同命。再看陸韞，高大挺拔，人情練達，一心一意，再好也沒有了，劉秀英心裡輕輕地舒了口氣，又感歎一聲，真是同人不同命。
飯桌上，波波試著跟劉秀英提起不去上補習班的事，劉秀英當時沒說話，隻是說道：“後麵再說吧，先吃飯。”
波波看了一姑一眼，他太了解劉秀英了，隻要她說這個話，那就是等於不同意。
如果家裡的經濟還像以前那樣寬鬆，波波也不會排斥上補習班，他甚至更願意待在補習班裡學習，也比回到這令人窒息的家裡要輕鬆，可如今不同以往，他不想浪費錢去上補習班了。
於是他說道：“媽，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不會去補習班了。”
劉秀英的笑容倏地就僵了。
她看了一眼吳曉夢和陸韞，吃了口飯，將怒火壓了下來，沒再接話。
吳曉夢他們吃完飯，陸韞想收碗去洗，被劉秀英堅決攔住，客客氣氣地將他們送出了門。
客人一走，劉秀英的臉就晴天轉陰，看著波波的雙眼幾乎快噴出火來，“你怎麼越大越不懂事，補習班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我天天起早貪黑的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你好好地學習，考個好大學，你不體諒我的辛苦也就算了，還辜負我的苦心！”
波波幾乎要迸出淚來，他知道自從父親病倒，家庭重壓驟然落到了媽媽的肩頭，劉秀英是農村出來的婦女，她天性中就有吃苦耐勞的品格。他是長子，不能給爸媽分憂就算了，不能給他們增添負擔。
波波試圖用說服吳能文的理由說服劉秀英，可劉秀英卻不敢冒險，萬一今年不上補習班了，成績下滑之後就再也追不起來了呢？彆的孩子都在上補習班，說明補習班肯定是有作用的。
“我都聽爸爸說了，他明年要做手術，家裡沒這麼多錢了，媽，你彆逼我了，行嗎？”
劉秀英氣上頭來，說道：“就算不給你爸做手術，你也要上補習班，你死了這條心吧！”
.......
吳曉夢他們出了門之後就直接上車回家了，也沒有去看望鄧萍，吳曉夢沒提，陸韞也沒說，他們都不想見到陸洋。
但吳曉夢主動提起了陸洋。
“我聽說她給安盛平買了一輛車，花了七八萬。”
當初陸洋被安盛平打成那樣，陸韞還將安盛平揍了一頓狠的，可到頭來人家夫妻好得跟個什麼似的。吳曉夢隻覺得好笑。
路麵有些結冰，陸韞開得很慢，“不管她。”
吳曉夢看著車窗外幽暗的夜景，昏黃的路燈下，幾乎看不見行人，不時路過建築工地，這個城市的建設開發，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
“我想成立一個房地產公司。”陸韞轉而說道。
吳曉夢也不意外，陸韞早就有這個想法了，隻是之前一直沒有資金。
“你自己做，還是跟人一起。”
“跟人一起，我以前的一個同學，找到我說想跟我一起做房地產，一人拿三百萬。”
吳曉夢瞪大眼睛，雖然他們家現在有點小錢了，但也沒有三百萬這麼多，她個人賬戶上現在也才八十多萬。
陸韞掙的錢，一部分會留在公司賬上，一部分在他自己的賬戶裡，一部分成為家庭的備用金。現在家裡的保險櫃裡有三十多萬。加起來也才一百一十萬，剩下一百九十萬，據吳曉夢所知，陸韞現在的錢也不超過六十萬，他花費多，買房裝修這些錢都是他出的。
“我們能有這麼多錢嗎？”
陸韞笑道：“不夠的部分就銀行貸款啊，跟朋友借一點，湊三百萬應該能湊出來。”
吳曉夢也沒瞞著他，“我手上有八十幾萬，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拿六十萬給你用。”
陸韞笑起來，“嗬，你什麼時候都有這麼多錢了，我都不知道。”
他從來不問吳曉夢掙了多少錢，吳曉夢有時候會說，有時候會忘記，畢竟人在掙第一個十萬的時候會很興奮，慢慢的越掙越多就會失去分享欲，並且永遠會認為自己的錢不夠多。
吳曉夢開玩笑道：“要打借條的！”
陸韞笑道：“不如算是你投資的錢吧，到時候我給你分股份，你什麼時候不想要股份了，我就把錢給你。”
這個建議吳曉夢考慮了一會兒，她知道九十年代兩千年，正是國內房地產飛速發展的時期，錢投在房地產上麵，多半不會虧損。
隻是她和陸韞夫妻一體，兩人誰掙了錢都是夫妻共同財產，隻是兩人現在的錢不混在一起。但是認真說起來，家裡的開銷幾乎都是陸韞在支付，平時陸韞還會花重金給她買首飾，買房子，家裡的房子都是落戶在她名下。
吳曉夢笑道：“隨你吧，都可以。”
陸韞起了談興，他開始聊起他們在房地產公司上麵的規劃，吳曉夢似懂非懂地聽，就當是漲漲見識。
陸韞的同學有錢，陸韞有經驗，雖然是施工經驗，但是房地產開發離不開施工，有一線工作經驗，做房地產會更如魚得水。
“什麼時候開始？”
“開了年吧，就準備要注冊一個公司，開始構建公司組織了。”
吳曉夢食品廠這邊的廠房也差不多要完工了，等著生產設備進廠，就能開始生產。
過年的時候，他們將陸邦良接到了家裡來，老爺子如今出行都要靠輪椅，難得的是，他竟然還記得朵朵，看到朵朵就鬨著要跟朵朵下棋。
朵朵已經去上海上了幾堂課，比之前懵懂的下棋又要厲害幾分，老爺子反應慢了，跟她下十回，八回都是輸。不過陸邦良即使神誌不清，棋品也好，輸了也是笑嗬嗬的。
吳曉夢接到了莫會長的電話，說是三月份，上海要舉行全國青少年圍棋大賽，他想讓朵朵參加，畢竟他手底下的弟子，沒有誰能下贏朵朵，朵朵在圍棋上的天賦，更像是個奇跡。
吳曉夢以前就聽說過一個理論，說是人從小到大，生下來的時候是最聰明的，隨著時間門逐漸推移，人的智力水平是往下降，學習能力也是往下降的。
她不知道這個理論是不是真的，但是朵朵除了在圍棋上的天賦，其他地方和尋常孩子沒什麼兩樣。
“如果朵朵要參加，那麼她就要加緊訓練了，一個星期至少要上兩節課。”
朵朵現在隻在周末休息的時候過去上一節課，如果要上兩節課，就是周末要跑兩趟。
他們也不願意在上海過夜，從上海回蘇城坐火車也就幾十分鐘，隻是去火車站要麻煩一點。
朵朵如果以後想往職業賽手的方向發展，那麼大賽的累積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吳曉夢也想看一看朵朵在圍棋上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水平，於是就答應了莫會長的要求。
吳曉夢問朵朵：“你喜歡去上海學習下棋嗎？”
朵朵看著媽媽，大眼睛一閃，最終還是沒有撒謊，“我覺得沒有跟曾爺爺一起下棋時高興，老師好嚴厲呀！”
就算朵朵說她不喜歡，吳曉夢還是不能讓她放棄，她隻好安慰道：“你跟曾爺爺下棋，是玩樂，當然高興呀，但是你跟莫老師學習下棋，你是在學習，學習是很嚴肅的事情，當你從學習裡麵獲得成就的時候，心裡就會很高興了。”
朵朵似懂非懂。
吳曉夢又說道：“等明年三月份的時候，有一個圍棋大賽，到時候你會跟很多小朋友們一起下棋，如果你得了第一名，媽媽就獎勵你一套芭比娃娃，有大房子的那種，你也可以跟爸爸提一個要求，隻要是你想買的東西，爸爸都會給你買！”
朵朵眼睛倏地亮了，“真的嗎？我想要那個立體動畫書！”
朵朵說的立體動畫書的書頁是立體的，一翻開就會立起來，這東西剛出現，可新鮮了，但是售價也不便宜，朵朵一直想要，但她同時也想要最新款的芭比娃娃，芭比娃娃還住在大房子裡麵呢！她聽媽媽說過這種最新款的芭比娃娃要一千多塊，她本來是過年的時候作為新年禮物跟爸媽討要的。
但是她同時也想要立體書，雪兒就有一本立體書，但是新年禮物隻能挑一樣，她正糾結呢，她想好了，過年的時候她可以先買一個電動轉筆刀，等拿到第一名的時候再買芭比娃娃和立體書。
吳曉夢見她興趣提起來了，也鬆一口氣，畢竟朵朵還要這樣奔波三年，她上小學的時候，全家才會搬到上海去，這樣一想，吳曉夢又覺得朵朵太辛苦，想早點搬去上海了。
今年過年，吳曉夢給食品公司的員工，食品廠的生產工人都發了豐厚的年禮。一包夢夢食品係列大禮包，男士還有一盒領帶，女士有一盒絲巾。陳健華的禮品廣告在蘇省的電視台上打了，訂單暴漲的同時，他的禮盒也成了名牌，收到名牌年禮，員工們都很高興，除此之外，按照崗位的不同，各有過節費。
食品廠放得晚，要上到臘月一十六。
如今春運買票是老大難，廠裡的工人結構也發生了變化，九十年代以前，都是有知識的人才能進廠端職工鐵飯碗，如今有點知識有點本領的人都不願意在生產線上做，找門路做生意去了。所以現在招工比以前降了很多標準，不少都是外地的農民工。
吳曉夢提前一個月就跟肖華下達了指令，讓她一定要將外地的員工火車票這個事情解決好，單位集體購買要比個人買方便得多。公司出錢給員工買火車票，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能及時回家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