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之前,吳曉雲從北京回來了,曹立達也跟著來了,張玉蘭他們回了老家,吳能富給家裡牽了電話線,通電話的第一天就興衝衝地給吳曉夢打電話通知她,“姐,家裡裝電話了。”
“你們回老家過年吧,一家人熱鬨!”
吳曉夢已經習慣了在這個家生活,去鄉下會不習慣,再加上鄉下沒有暖氣,怕凍著幾個孩子,沒有答應。
“張麗回來了沒有?”吳曉夢問道。
吳能富的語氣微微一沉,“沒有,她讓我過完年去廣州。”
吳曉夢哦了一聲,“大概帶著孩子不方便吧,那你去廣州嗎?”
吳能富說道:“還不知道,現在養龍蝦的塘挖了一半,過完年要趕快挖呢。”
過了一會兒,吳能富又說道:“我看曉雲準備要結婚了。”
吳曉夢吃了一驚,“怎麼?她都還沒有畢業。”
“我猜的,我看她跟小曹感情挺穩定的,兩人也在一起三四年了,要結婚也可以結婚了。”
“曉雲都還沒有穩定下來,現在結婚可不是個好選擇。”吳曉夢說道。
吳能富笑道:“二姐,你說話總是很含蓄。”
吳曉夢一愣,“什麼?為什麼這樣說。”
吳能富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當年我準備結婚的時候,你是不是也不怎麼讚成,可你沒有明著反對過,我記得你當初隻是跟我說,好好考慮。”
吳曉夢聽明白他的意思了,想了想,“我也不是反對吧,我隻是看著你們覺得不是很適合。可是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彆人的建議也隻能當做參考而已,你做決定的時候都已經二十出頭了,人生的選擇都要自己去承擔後果啊,萬一我當年反對你,你因此而選擇不結婚,現在會不會後悔,這結果我承擔不起。”
“這道理放在曉雲身上,一樣適用。其實我們看到的都隻是表麵,我們覺得他們不合適,未必就一定不合適,唯一曉雲錯過了小曹,以後後悔呢,誰替她來承擔後果呢。而經過自己深思熟慮的思考,不管是什麼後果,都要自己承擔起來。”
這就是吳曉夢信奉的人生信條,人的一生會經過無數個岔路口,誰也不知道每一條將通往何方。
吳能富咀嚼了這些字眼,他如果當初沒有娶張麗,如今會後悔嗎?或許會遺憾吧,可他選的真的就是最好的選擇嗎?
他感覺他們過得都不幸福,張麗沒有他,依舊能過得很好。
除夕夜前夕,鄧萍給他們打電話,希望他們能過去一起過春節,陸韞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上次那個場景他去了都反感,不能想象吳曉夢若是去了,她會不舒服到什麼程度。
鄧萍還勸陸韞,“你們是親兄妹啊,哪有隔夜仇的。阿韞啊,就算是為了媽媽,和洋洋和好,好嗎?”
“媽,您以後彆再提這個了,我態度不會改變的。”
鄧萍歎了口氣,“既然你不來,那我也不讓陸洋來了,就讓我自己一個人過年吧。”
說完,她賭氣一般掛了電話。
陸韞還是沒去,也不關心陸洋去不去。
過完除夕,吳曉夢一家人回娘家拜年。
感念吳家村的人在吳能文葬禮上的幫忙,這次吳曉夢回村,給村裡的本家每家都準備了一份夢夢食品大禮包,她當年結婚的時候都沒回去拜過年,今年破例給吳姓人家都拜了年。
吳能富拉著他們去看自己的蟹池,有些遺憾地說道:“小龍蝦要九月份抱子繁殖,今年九月份才能繁殖龍蝦苗,明年才能開始養殖。”
“積累經驗嘛,你也沒想靠這個掙錢。”
吳能富笑道:“怎麼不靠這個掙錢啊,我不掙錢,難不成還是過家家玩。”
左右養不了龍蝦,吳能富乾脆多包了幾個魚塘,養魚。
原先村裡姓劉的那家養魚,他們做烤魚生意的時候,還是從他家買的魚,這幾年不乾了,吳能富就接手了他家的魚塘。
“我自產自銷,平時還能釣魚,多愜意。”
吳曉夢笑道:“你乾脆搞個釣魚塘算了,收費釣魚,自己平時沒事的時候還能釣一釣。”
吳能富激動得拍手,“你這主意太好了,周圍還沒有這種魚塘呢,我們這離城近,估計還真能行!”
今天是男人做飯,吳曉夢她們隻管烤火,曹立達還要弄兩個北京名菜,趁著這個功夫,吳曉夢問曹立達,“你準備結婚了?”
吳曉雲不妨她會這樣直接,紅著臉說道:“你說什麼呢,二姐,我才沒有呢。”
吳曉夢看向廚房,她真看不出曹立達到底是好是壞,她隻能通過詢問吳曉雲來判斷,“你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他對你還那麼好嗎?”
吳曉雲點點頭,“挺好的,他在北京買的房子,都是我的名字,房本都給我了。”
到這個份上,吳曉夢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反對了。還是一樣的道理,他們覺得曹立達不行,配不上吳曉雲,可吳曉雲就算是重新再找一個他們覺得能配得上的,人家會願意將首都的房子寫吳曉雲的名字嗎?
財產是其次的,這個行動代表了這個男人對吳曉雲的在乎程度。
吳曉夢對她說了和當年對吳能富說過的同樣的話,“你好好地考慮清楚,考慮清楚就行了,不管結果如何,不要後悔。”
吳曉雲點了點頭,“我知道的,二姐。”
吳曉雲回來的這幾天看出三哥不是真的開心,他似乎總有心事,於是問吳曉夢,“三哥怎麼了啊,和三嫂吵架了嗎?我看他老是不開心。”
“沒有吧。”吳曉夢作為旁觀者,心裡門清,她歎了口氣,“當年我就沒有勸你三哥,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吳曉雲都看出吳能富婚姻似乎不太順暢,說道:“當初三嫂沒有把他們的孩子打掉就好了。”
“什麼打掉孩子?”身後冷不丁冒出來一道聲音,將姐妹倆嚇得不輕,一扭頭,竟是張玉蘭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吳曉夢連忙說道:“沒有,你聽錯了媽。”
張玉蘭虎著臉,“彆想糊弄我,曉雲,你來說,你說誰打掉了孩子?張麗?”
這情況實在太突然,吳曉雲頓時支支吾吾起來,“沒有...沒有,媽你聽錯了。”
吳曉雲是最實誠的,她不善於撒謊,一撒謊就不自在,張玉蘭最清楚她這個性子,幾乎是逼問,“曉雲,你彆想騙我!我都知道了,是張麗打掉了孩子!”
吳曉雲求助地看向吳曉夢,吳曉夢難得地保持了緘默。
張玉蘭的目光在她們中間來回掃視,幾步衝進了廚房,問吳能富,“你妹說張麗曾經打掉了和你的孩子,是不是真的?”
張玉蘭留了個心眼,這話幾乎是告訴吳能富,我什麼都知道了,你都招了吧。
吳能富也猝不及防,一時間回答不上來,他還以為吳曉雲真的什麼都說了。
見他這個反應,張玉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頓時氣得心悸,指著吳能富罵道:“你真是個慫包蛋!張麗打了孩子你都不告訴我們!你到底是圖她什麼啊!我和你爹盼孫子盼了這麼多年,你們倒好,有了不吭不響地就把孩子給打了!”
張玉蘭氣得臉色發白,“你是存心要氣死我啊!”
吳能富見狀趕緊上前扶住她,“媽,你動這麼大的氣做什麼,這都是幾年前的事了。”
一家人趕緊將張玉蘭扶到床上,到這個時候,吳能富還在維護張麗,“當時我抽了太多煙,怕孩子發育不好,所以才把孩子打了,這不是張麗的意思。”
吳曉雲見吳能富將責任都攬了下來,氣不打一處來,她哥對張麗多好啊,張麗連孩子都不願給吳能富生,吳能富那麼樂觀的一個人,結婚之後卻肉眼可見地消沉下來了,她實在看不過去,站起來說道:“哥,你彆什麼責任都往身上攬,孩子本來就是三嫂執意要打的!”
張玉蘭氣得開始翻白眼,吳能富用眼神示意吳曉雲彆說了。
等緩過一口氣,張玉蘭拉著兒子的手,老淚縱橫,“兒啊,你這幾年過的是什麼日子呀,聽媽的話,離了吧,啊,你找個更年輕更漂亮的,給你生孩子,不管是兒是女,媽都喜歡!”
......
雖說吳能富想要匿名捐桌椅,取暖設備,但瞞不了村委會。吳家姐妹一個出錢修路,一個給學生改善學習環境,趁著他們都在家,村委會秘密地給他們家雕了一塊匾額送過來,敲鑼大鼓的,在初二的早上送了過來。
吳曉夢昨天就回家了,村裡送匾額過來的時候她沒在,吳曉雲給她打的電話,語氣裡掩不住驕傲,“那匾額可氣派了呢,上麵刻了四個大字,積善之家!”
吳曉夢卻覺得有些受之有愧,“我們不過就是捐了點錢,送匾額太誇張了。”
“嘿,爸媽可高興了呢,還讓三哥和立達將匾額掛在院門口了,一條紅綢紮在上麵,媽都高興了好多。”
昨天張玉蘭得知張麗竟然在幾年前打過胎,氣得晚飯都沒吃,本來要打電話痛罵張麗一頓,被吳能富攔住了。
她還放話,“她現在連吳家村都不願意回來了,帶著她的幾個孩子在廣州過好日子呢,你去摻和什麼呀。她有三個孩子了,不願意再生,你還這麼年輕,還沒有孩子呢。”
吳能富還低聲說:“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我呸!那是汪家的孩子,跟你有什麼關係!”張玉蘭是氣得狠了,說這個話有點過了。
吳能富皺眉說道:“您注意身體吧,當初打掉孩子也是我同意了才打的,也不能全部責怪張麗。”
“能富啊能富,媽真不知道怎麼說你,以前那麼多好姑娘擺在你麵前讓你挑,你非挑了這個,你就不後悔?”
晚上,吳能富躺在床上還在想這個問題,後悔嗎?他想了一遍又一遍,其實也不後悔,當初是因為愛才選擇結婚,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一開春,吳能富的蝦塘弄得差不多了,親自跑附近村莊的小溝小河裡麵打撈小龍蝦來當成老苗養,養到八九月份,這些蝦就能抱子。除此之外,他還出錢將從劉叔家承包來的魚塘修葺了一遍,挖了淤泥,換了活水,幾個小魚塘弄成一個大魚塘,買了不少種類的魚苗投放進去。
他還請劉叔來當養魚顧問,他畢竟沒有養魚經驗,劉叔都養了幾十年魚了。
過完年他也沒有去廣州,張麗還不知道老家安了電話,也沒人給她打過去,她隻好將電話打到吳曉夢家裡來。
“二姐,新年好。我給朵朵他們寄了衣服,可能過幾日才到。”
“太破費了,他們有衣服穿的。”
張麗笑道:“剛好我們現在在做童裝,你介紹的那個小朋友的廣告片都已經拍完了,馬上就要投放了。”
吳曉夢笑問:“最近生意好吧?”
“挺好的,就是太忙了,所以都回不來過年,幾個孩子也要上補習班。”張麗主動將話題扯過去,可惜吳曉夢不接話。
“朵朵他們都長高了一截,現在買衣服都得把他們帶去商場比著買了,明明他們成績好嗎?”
眼看吳曉夢左說右說就是不主動說老家的情況,張麗隻好挑明了問:“二姐,能富最近在做什麼啊?”
吳曉夢反問她:“你們倆夫妻你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我也好久沒看到他了,不知道啊。”
張麗很快就察覺到了吳曉夢態度的變化,她今天仿佛一直在打太極,什麼問題都沒有回答。
“二姐,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啊?”張麗也是個直爽的性子,問道。
吳曉夢笑道:“這哪裡話,你怎麼會做得不好,你遠在廣州,再怎麼得罪也得罪不到我這來啊。”
張麗這才笑道:“你沒生我的氣就好。”
又說了幾句,才將電話掛了。
朵朵在一旁認拚音,她一直在學英語,英語學在拚音的前麵,一會兒是英語的ABCD,一會兒是拚音的bpmf,都給孩子弄迷糊了,有時候拚拚音的時候用英語的讀音,怎麼也拚不出來,有時候學單詞的時候又想到了拚音的讀音,怎麼都讀不對。
“媽媽,你幫幫我吧,我真的讀不對。”朵朵見媽媽掛了電話,連忙跑過來求助。
吳曉夢想起自己學英語的時候是在初中,那個時候這兩種讀音都不是事了,朵朵要一起學,確實容易混亂,她牽起女兒,耐心地教她,可是很快吳曉夢就發現自己搞不定,她教完朵朵還是會迷糊,這可急不來,得經過長時間的練習。
她想請個家教。
“媽媽給你請個家教老師好不好,就專門來教你學拚音和英語。”
朵朵當然願意了,“好呀,請個大姐姐好嗎?”
等吳曉夢答應下來,朵朵又問:“月月姐他們今年不回來了嗎?”
“是啊,不回來了。”吳曉夢覺得混著教的方法不對,找出一本帶拚音的故事書,讓朵朵自己練習讀。
張麗掛了電話,站在電話前發呆。
她給玫瑰園打了好多個電話都沒有人接,她倒是可以問劉秀英,可是劉秀英喪夫不久,她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麻煩她。唯一能給她提供消息的吳曉夢一改往日的態度,守口如瓶什麼都不告訴她。
但最後吳曉夢還是隱晦地提點了她,她應該回老家看一看。
張麗甚至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吳能富不給她打電話,從過年之前就沒聯係過了。
思前想後,張麗還是買了回老家的機票。
次日張麗就到了蘇城,她先去了一趟玫瑰園,張玉蘭他們都還沒有回來,估計還在老家,吳能富也不在延安路,沒找到人,她直接打車去了吳家村。
一條漂亮嶄新的水泥路銜接著國道,出租車司機驚奇地說道:“這個村這麼有錢,竟然都修起水泥路了。”
張麗坐在後排,沒有接話。水泥路通向家家戶戶,多半人家的院子都趁著這次便利做了硬化,吳家村的麵貌因為這條水泥路變得截然不同了。
張麗想起自己之前阻攔吳能富修路,吳能富和自己不一樣,吳家村是他生長的地方,就因為自己反對,他本來都答應得好好的,最後還是讓吳曉夢出了這筆錢,他為了自己出爾反爾。
出租車開進了村莊,路邊站著的人都是她認識的人,這些人多半沒有欺負過她,甚至在她當初做豆腐生意的時候,還經常照顧她的生意。
壞人隻是極少數,她卻一棍子將所有人都打死了。
放平心態來看吳家村這個地方,山清水秀,養育出吳能富這樣善良而忠厚的人,不嫌棄她喪偶帶孩子,跟她結婚的時候就已經年少有為,在進吳家村的路口,那顆大槐樹下麵,她看到了吳建林。
於是張麗讓司機暫時停下,跟吳建林打招呼。
吳建林看到她,笑道:“怎麼不回來過年?你們家出息啊,看看咱們村,現在多漂亮,多虧了你們呢。”
張麗羞愧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吳建林又指著不遠處的兩塊大魚塘,“能富的魚塘都修得差不多了,在到處買魚苗呢,說是要搞什麼農家樂,養小龍蝦,嘿,還是能富有出息,你們家還裝了電話,以後村裡的人想接打電話就可以去你家借一借,村委會的電話壞了...”
張麗笑迷了眼睛,她扭過頭,說道:“建林叔,那我就先走了。”
“行,你剛回來,都還沒進屋吧。”
車繼續往前開,張麗突然說道:“師傅,我突然想起我還有東西忘記拿了,我們回城吧。”
出租車司機有些摸不著頭腦,這馬上都要到家了,要回城拿東西?
但雇主這樣要求,他就調轉了車頭,朝來時的路返回。
吳建林還坐在大槐樹下麵,看到出租車掉頭走了,還說道:“嘿,張麗這麼快就到家了。”
晚上,吳建林吃完飯去吳家串門,進門的時候他們還在吃飯。
“建林叔,喝杯酒嘛,吃兩口菜。”吳能富勸他。
吳建林擺手,“在家喝過了,我一天隻喝一杯,不多喝。”
他看了一圈,奇怪道:“咦,張麗呢?”
張玉蘭現在最聽不得張麗的名字,沒好氣地說道:“人家在廣州享福呢,會回這個土旮旯來?”
吳建林奇怪地說道:“我今天才看到她嘛,坐著出租車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