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能富打了幾盆熱水過來讓他們洗臉。
吳翠英是真傷心, 勉強坐在凳子上,連洗臉都沒力氣,還是張玉蘭擰了帕子, 給她洗了臉。
“先吃飯吧, 吃了飯,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吳翠英又哭起來, “可憐我的兒啊, 他還被埋在底下,媽,我們趕快過去吧。”
吳曉夢在一旁站著, 心裡有些疑惑,曹中平他們村裡是沒有人還是不肯幫忙, 照理來說, 發生這樣的慘劇,沒有人會袖手旁觀吧。
吳能富打了幾碗飯, 但吳翠英吃不下, 連連催著要過去。
曹中平突然說道:“家裡出了這個事情,你們給小燕打個電話吧,她弟弟沒了,總要回來看一眼。”
吳能富拿出大哥大, 給曹燕打了過去,曹燕在廣州買了房,家裡安了座機。
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聽, 吳能富又給玉琴打,玉琴是大哥大,很快就接了,吳能富快速將事情給她說了一遍, 讓玉琴和小燕說一聲,給他們回個電話。
吳曉夢將孩子安排妥當,和吳能富一人開了一輛車,兩車人朝曹家村出發。
曹家村沒有吳家村條件好,路也很爛,到處都是坑坑窪窪,還好吳曉夢的車是越野車底盤高。
開了快二十分鐘才趕到曹家村,曹中平家旁邊早就圍滿了人,簡單的棚子也搭起來了,裡麵放著一口漆黑的棺材,這棺材應該是借的,農村的老人在生前都會為自己準備棺材。
吳能富還以為人沒有弄出來,還帶了同族幾個兄弟來,原來曹家村的人已經在幫忙,旁邊就是曹家原來的木房子,已經燒毀垮塌。
曹中平他媽和吳秀英坐在棺材前哭了起來,連張玉蘭都在跟著掉淚。
吳曉夢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雖然這幾年和吳翠英不親近,甚至曾經怒其不爭而跟她斷了來往,到這個時候,心情都隻剩悲傷。
曹家所有的東西都被燒了,現在口袋空空,一分錢都拿不出來,吳能富摸出身上的現金,大概幾百塊錢,拿給曹中平去料理後事。
曹中平將錢大概數了數,說道:“他三舅,這點錢不夠啊,秀才這樣年輕就沒了,我們做爹媽的,總得要厚葬他。”
吳曉夢在旁邊聽了這話,不由得皺眉,要厚葬可以,問題是曹中平他們現在一分錢都拿不出來,跟吳能富說要厚葬,不就是讓吳能富出錢?如果曹秀才是吳翠英生的,那也無可厚非。
吳曉夢沒有說話,看曹家都這幅樣子,也就不想計較這些了,吳能富大概也不會計較。
他明白曹中平的意思,“過來得急,沒帶多少錢,先拿去用。”
曹中平這才收下了。
吳曉夢將隨身的包拿過來,她出門都會備現金在身上急用,包裡有幾千塊現金,她也抽出五百塊,拿給吳翠英,算是一份心意。
吳翠英握著她的手,又哭起來。
此時已經黃昏時分了,村民們在幫忙拉電線,這時候不比前幾年,那幾年家家戶戶都是用煤油燈,現在都已經用電燈用習慣了。
吳曉夢拿出大哥大,給陸韞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忙完了回來帶孩子,大人們都來了吳家村,就剩幾個小的在家裡,還是不放心。
沒待太久,吳曉夢帶著張玉蘭他們先回了吳家村。
吳能富留在那邊幫忙。
吳曉夢他們剛到家,陸韞也到了。
“你們這麼快就回來了,那邊怎麼樣了?”
因為吳曉夢對吳翠英的態度冷淡,所以陸韞跟吳翠英也很少見麵,平時幾乎也沒有聯係,不太熟悉,但他也知道曹秀才的身世。
“能富在那邊幫忙料理,秀才雖然跟我們吳家人沒有血緣關係,這個情況,他幫一幫也應該的。”
陸韞問吳曉夢,“我們今天還回去嗎?”
“明天再走吧,大晚上的,開車不安全。”
差不多九點鐘,吳能富才回來。
吳曉夢他們都還沒有睡,幾個孩子守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吳曉夢正準備叫孩子們睡覺了。
“小燕回電話過來了。”
一家人坐在火房裡,怕孩子們不小心掉進火坑,火坑已經填平了,現在是用爐子烤火。
張玉蘭問:“她要回來嗎?”
吳能富搖頭,“不回來。大姐夫將小燕罵了一頓,她奶奶還哄她,想要她回來。”
吳曉夢沒說話,吳能富將她想的說了出來,“之前那樣嫌棄小燕,嫌她是個女兒,不肯好好善待,現在想要小燕回來,還不是因為小燕有錢了,想要小燕出錢。”
吳曉夢打水依次給幾個孩子洗臉。
張玉蘭也知道曹家人是什麼德行,還是忍不住說道:“現在秀才沒了,曹燕就是你大姐唯一的孩子了。”
吳能富忍不住冷笑,“她本來就是唯一的孩子。”
夜了,一家人休息了。
次日,吳曉夢一家人吃了早餐就開車回蘇城了,車上還塞滿了蔬菜和其他農產品,都是吳能富連夜給他們裝的。
於阿姨今年要回家過年,隻剩黃阿姨和他們去北京,他們到家裡收拾好行李,要出發的時候,突然接到鄧萍的電話。
陸韞前天去看過鄧萍,鄧萍以為他們昨天就回上海了,沒想到他們還在蘇省,鄧萍驚訝過後問道:“過年完你們要回來嗎?”
“還不知道,應該要回來,孩子們不一定。”
鄧萍哦了一聲,“年後你和曉夢回來吧,到時候跟老宋家人一起吃頓飯。”
陸韞也不意外,答應下來。
下午,一家人回到上海。
莫不諱和他媽媽已經提前去北京了,吳曉夢他們收拾收拾,買了第三天的機票。
陸韞公司的工地已經停工了,他難得閒下來,但電話都被打爆了,都是底下的材料供應商和乙方的勞務什麼的要給他送年禮,這是生意上的必須步驟,當年陸韞也沒少給彆人送,但他沒有報自己家的地址,都讓人送去公司。
朵朵在家練拉伸,她有一陣子沒去上舞蹈課了。圓圓興致勃勃地湊在姐姐旁邊,也要跟著練,小朋友的身體柔韌度是很好的,一字馬,下腰,這些圓圓甚至不用特意練就能做出來。
吳曉夢一直在旁邊護著,圓圓不像朵朵是跟老師學過的,她就是看著姐姐做,跟著做,還是有一定的危險性。吳曉夢不敢走開。
“媽媽,妹妹做得這麼好,也送妹妹去學習跳舞好不好?”
之前圓圓也會跟著姐姐學,隻是吳曉夢沒放在心上,朵朵這一提醒,吳曉夢還真有些心動,團團學鋼琴已經學得有模有樣,可以送圓圓去學舞蹈了。
三個孩子目前隻有朵朵要學的東西是最多的。
“等過完年,媽媽就送她去你學跳舞的那個培訓班。”
等朵朵將瑜伽墊收起來,吳曉夢就去收拾行李了,一家人要去北京過年,要收拾的東西挺多的,衣服,日用品,書,什麼都要拿,這些都要辦托運。
曹立達也打了電話,問他們到達的時間,“你們東西肯定多,到時候我開車來接你們。”
吳曉夢沒拒絕,“真是太麻煩你了。”
“說什麼麻煩,太見外了。”
掛了電話,吳曉夢本來想給吳曉雲打個電話,想到兩邊的時差,這會兒吳曉雲那邊應該是深夜,就沒打。
第二天,一家人登上去北京的飛機,這還是兩團子出生以來第一次坐飛機,都興奮得不得了,上飛機前,吳曉夢一再叮囑他們,在飛機上不能大聲吵鬨。
兩個小時後,飛機落地首都機場。
曹立達早就在接機口等著了,吳曉夢他們一大家子出來還是很顯眼的,一眼就看到了他們。
“立達!”
曹立達穿著羊絨外套,朝他們招手。
“叫小姨夫。”吳曉夢教孩子們喊人。
曹立達看著比上次又變化了些,即使掩飾過了,還是能看到臉上的疲憊。
“北京很冷,你們帶厚實衣服來沒有?”
寒暄了一會兒,陸韞去取拖運的包裹,曹立達租了一個小推車,來拖運行李,兩小隻想要站在小拖車上,曹立達將孩子們放上去,慢慢地推著。
“你發給我的清單我都購置好了,你們住進去看,還差什麼跟我說。”
吳曉夢笑道:“我們都來了,缺什麼自己就買了,太謝謝你了,幫了很大忙。”
曹立達開車將他們送到雨兒胡同,這還是吳曉夢一家人第一次過來,他們的四合院就在巷子中段,不是很大,三間正屋,兩麵廂房,門口倒座,院子也不大,差不多跟他們在蘇城的家差不多大。
院子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中間花壇裡還有一樹臘梅,起了花苞。
北京下了好幾場雪了,院子裡的雪都被推到了牆角。
曹立達將鑰匙拿給吳曉夢,這鎖是當年買了房子之後,重新換的鎖。
吳曉夢沒接鑰匙,“我們頂多住二十天,到時候還要麻煩你時不時過來看看,鑰匙還是你收著吧。”
家裡沒有座機,但他們都有大哥大,暫時也不遷電話線了。
朵朵帶著弟弟妹妹在院子裡撒歡,毛毛沒辦法帶上飛機,吳曉夢找了一個寵物醫院寄養。
吳曉夢和陸韞要將房間整理一下,日用品和床上用品曹立達都已經幫忙買了,他還幫忙添置了冰箱,一打開,裡麵滿滿全是菜。
這是吳曉夢沒交代過的,曹立達依舊做得這麼周到,吳曉夢笑道:“立達今天就在這吃飯,算是我們的搬家飯吧。”
曹立達沒有拒絕,笑道:“米麵油什麼的我都買了,放在櫥櫃裡的。”
就連家裡的暖氣,曹立達都提前過來開了,一進門就暖洋洋的。
陸韞和吳曉夢一起將行李整理出來,曹立達說再加兩個菜,出門買菜去了。
將東西整理好,陸韞鑽進廚房準備晚飯,吳曉夢則打掃一下衛生,雖然曹立達請了鐘點工過來打掃,還是有些地方要擦一下。
曹立達將菜買回來,和陸韞一起做飯。
兩連襟很少見麵,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合作做飯,等吳曉夢大概收拾整齊了,飯菜也上桌了。
“你公司現在發展得怎麼樣?”
曹立達笑道:“就那樣,現在做這行的越來越多,比以前更難做了。”
“慢慢來。”
曹立達知道吳曉夢夫妻都是做生意的,他說道:“我想轉行,想去做黃金。”
吳曉夢對黃金一點都不懂,陸韞倒是知道,他說道:“現在國家禁止私人交易黃金吧,你要怎麼做?”
曹立達說道:“確實是灰色產業,我有個朋友,做黃金半年就掙了好幾百萬,他要我跟著一起做。”
吳曉夢皺眉道:“合不合法,不合法可不要碰,掙再多錢都不能碰。”
“我們到時候要□□的,也算是跟國企合作,不算是私人搞,就是掙得少一點。”
家裡沒有小朋友的凳子,團團和圓圓還有些不習慣,不停地挪動屁股。
安頓下來的第一件事,吳曉夢要帶朵朵去拜見師父,人就住在旁邊不遠的一處四合院,上課很方便。
吃了飯,陸韞收碗去洗,曹立達坐在客廳陪孩子們看電視,吳曉夢給時惠打去電話。
“我們白天到的,剛吃了晚飯,住在雨兒胡同,你和不諱有時間的時候過來玩。”
家裡雖然有房間,吳曉夢也沒有約時惠過來住,他們母子住在酒店,肯定是不會來他們家住的。
莫不諱已經開始彩排了,好像是參演一個小品。
等他們忙完,曹立達也告辭走了。
次日,陸韞在家帶兩個小的,吳曉夢帶著朵朵去拜訪師傅。
朵朵的新師父姓蔣,朵朵第一次參加青少兒圍棋大賽的時候,他的弟子也過去參加了,最後獲得第二名,他早就想見見朵朵,所以在莫會長提出讓他教導朵朵一段時間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吳曉夢提著禮物,帶著朵朵找到了蔣正國的家。他和莫會長是同門師兄弟,段位比莫會長還高一級。
院門敞著的,吳曉夢探頭看了一眼,院子中間坐著一個老人,吳曉夢問他,“叔,跟您打聽一下,蔣師傅家是住哪邊呢?”
這個四合院比吳曉夢家那個大,還分前院和後院。今天北京有點小太陽,老人坐在院子中間嗮太陽呢。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吳曉夢,又看向吳曉夢身邊的朵朵,笑道:“這是朵朵吧?”
吳曉夢就知道他就是她們要找的蔣正國了。
吳曉夢拉著朵朵走進去,都不用吳曉夢提醒,朵朵就主動問好,“蔣爺爺,您好。”
蔣正國站起來,打量朵朵,朵朵才五歲,因為營養好,運動也多,長得像六七歲的孩子,蔣正國笑道:“老莫是撿到寶了,小丫頭,跟我下一盤吧。”
他朝右邊的房子喊了一聲,“素桐,把棋盤給我拿來。”
吳曉夢沒想到剛到這老爺子就要和朵朵下棋,但也隻能聽從。
很快,房間裡跑出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小男孩,他端著棋盤,蔣正國又突然改變主意了,“還是去屋裡下棋,暖和,彆凍著了小姑娘。”
吳曉夢跟著進了正屋,一進門,客廳擺著一套紅木家具,中間是一個偌大的茶幾,也是紅木的,上麵擺著茶具,顯然,老爺子很喜歡喝茶。
吳曉夢將禮物提起來,“老爺子,這是我給您帶的蘇城的茶,這茶雖然不太出名,但是品質很好,您試一試,看能不能喝得慣。”
她帶的茶葉是孔駝子他們茶廠生產的精品茶,品質確實很好,就是缺少包裝,沒有名氣,賣不起價。
老爺子笑道:“那我可得嘗嘗。”他又指揮孫子泡茶。
吳曉夢見那小男孩比朵朵大不了多少,想自己去泡,被蔣正國攔了下來,“他天天給我泡茶,讓他去。”
朵朵看了一眼男孩,她認出來了,對方曾經跟她下過棋,不過輸給她了。
擺好棋盤,老爺子拿了白子,他現在是八段,要讓朵朵五顆子。
朵朵也一板一眼地下起來,吳曉夢站在一旁看,她現在也能看懂棋局,但隻能看表麵的,算不了之後的走勢。
蔣素桐很快就泡好了茶,先端給爺爺,然後再端給吳曉夢,小男孩長得白淨極了,瘦長的身條兒,頭發烏黑發亮。
“阿姨請喝茶。”
吳曉夢接過來,“謝謝。”
蔣素桐對戰局很感興趣,搬來小凳子讓吳曉夢坐,自己又找來一個凳子坐下。
一來一往,二十分鐘後,朵朵敗下陣來。
他驚訝地看著朵朵,雖然知道莫老頭收了一個天才小學生,但也沒有想到對方的天賦竟然能高到這個程度,他今天讓了朵朵五顆子,如果不讓的話,朵朵不會堅持這麼久,但也足夠讓他驚訝了,畢竟朵朵現在連專業的段級都還沒考,隻是業餘段級。
蔣素桐一臉的嚴肅,在參加青少兒圍棋比賽之前,蔣素桐以為自己是最有天賦的人,但他在比賽上隻拿到了第三名,第一名就是眼前的這個圍棋天才小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