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 張玉蘭突然想起來,“曉雲說她要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到啊!”
吳曉夢還有點吃驚, 吳曉雲沒跟她說起,“坐飛機回來?”
“是啊,說是飛機票都買了。”
“兩口子一起回來嗎?”
張玉蘭說道:“那應該是兩人一起回來吧, 立達也很久沒來過了,過年的時候就沒來。”
吃了飯,他們回了家。
這家裡因為時常回來, 所以到處都是乾乾淨淨的,直接就能休息, 於阿姨去幫小的兩個洗澡, 吳曉夢在主臥的衛生間給朵朵洗澡。
朵朵大一些之後就不太願意讓人幫忙洗了, 就連吳曉夢她都不太想,更不要於阿姨洗了,但是小孩子畢竟洗不乾淨,吳曉夢通常三四天幫她洗一次, 其餘時間都是她自己洗。
“媽媽,我能給姨姨當小花童嗎?不諱哥哥前段時間才去給他的親戚當了小花童,還拿了大紅包呢!”
吳曉夢笑道:“姨姨沒有安排小花童,以後小姨結婚的時候,你再給小姨當花童, 好不好?”
朵朵玩著泡沫,“行啊, 那弟弟妹妹呢,也可以去當花童嗎?”
吳曉夢笑道:“當然可以了,到時候把你們姐弟三個, 都帶去當花童。”
朵朵高興起來,一心期待著小姨的婚禮。
次日大清早,他們一家人就去了吳江區,陳健華的織造廠也在這個區,具體位置吳曉夢並不知道,她也沒來過。
王家今天熱鬨極了,親朋好友都趕了過來,還有街坊鄰居,全都在幫忙。
吳曉夢一進院,就看到幾張熟悉的麵孔,她的幾個姨都來了,張玉蘭他們來得更早,坐在院子裡的角落說話呢。
張玉蘭看到吳曉夢帶著孩子來,連忙過來,說道:“來得這樣早,吃早餐了沒有?”
“吃了,冰箱裡凍著餃子呢,早上煮了餃子吃了。”
話音剛落,張玉梅也看到了她,高興地走過來,說道:“曉夢來了,阿韞也來了,你們一家都來了!”
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她以為頂多就吳曉夢來一趟,她連忙從兜裡往外掏糖果,要遞給孩子們。
朵朵知道媽媽不讓自己吃這種水果糖,正要搖頭,聽到媽媽說道:“大姨奶給的,快接了。”
吳曉夢是擔心孩子的牙壞了,平時也很少給他們買這種糖果,說起來,夢夢食品廠之前還是生產糖果的呢。
“雨蝶在房間裡呢,你去跟她說說話,她要是知道你們來了,肯定高興。”
陸韞跟這邊的親戚也不太熟悉,跟著吳曉夢一起進了房間,一進門,就看到王雨蝶坐在床上,他們這邊的風俗是新嫁娘這天是不能乾活的。
“表姐,你來了!表姐夫!”雨蝶看向朵朵姐弟三個,笑道:“孩子們也來了,快坐!”
她將凳子理了理。
房間裡還有旁的人,不過吳曉夢都不認識,應該是王家這邊的親戚。
凳子不夠坐,吳曉夢坐到了床上,打量了王雨蝶一眼,“你還沒化妝呢?”
王雨蝶羞澀地笑道:“要中午才化妝盤頭發呢,不然睡覺都睡沒了。”
吳曉夢當年結婚的時候,也找了人來盤頭發,當年她戴的花不是現在流行的塑料花,而是簪的陸韞送的玫瑰。
陸韞坐在房間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是唯一的成年男性,隻好沉默地坐著,他跟王雨蝶也不熟悉,說不上話。
房間裡女性的目光多半都落在陸韞身上,他今天穿著一套深灰色西裝,雖然肚子沒有了肌肉,但穿上西裝還是顯得非常的挺括,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稍微用摩絲定了型,星眉劍目,氣質挺拔,看著像極了新郎。
好在王浩沒多久就找了過來,他有事情要跟陸韞說,兩人就出去找地方談話去了。
朵朵拉著弟弟的手,她可算是了解團團的性子了,這麼熱鬨的地方,圓圓怕生不會亂走,團團是越熱鬨越興奮的性子,早就在凳子上磨屁股,像是凳子有針紮他似的坐不住,想跑出去玩鞭炮。
但是今天吳曉夢肯定不會讓他去玩得一身泥,於是對團團發來的求救眼神視而不見。
團團扁了扁嘴,分明再說:媽媽小氣!
和王雨蝶的聊天中,吳曉夢才知道,原來王雨蝶的準老公是之前的織造廠的,但王雨蝶沒說兩人是怎麼好上的,小姑娘家還是臉皮薄。
吳曉夢趁著人少,將那隻金鐲子取了出來,給王雨蝶戴上。
“我不知道你的手是多大圈口的,這圈口是五十六的,要是小了或者是大了,你重新找個靠譜的工匠就能重新照著你自己的圈口打一個。”
王雨蝶看著精美的盒子裡躺著的金鐲子,她老公家裡窮,王雨蝶跟他好了快三年了,才總算是借到錢來結婚,連彩禮都沒有,更彆提鐲子了。
她連忙推拒,“不行,表姐,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吳曉夢收起笑容,說道:“這是我給你的添妝,不能說不要的,快收下!”
旁邊的阿姨眼熱地看著,這金鐲子可真厚實啊,得一兩千吧?這王雨蝶的表姐出手可真大方。她也幫腔說道:“雨蝶,你表姐說得對,哪有添妝不要的,快收下。”
王雨蝶這才謝了吳曉夢,將鐲子收了下來。
現在結婚,雖然不像後來那樣講究幾金幾銀的,但大件還是要的,縫紉機和自行車任選一個,手表,家具,這些都要提前送到女方家裡來,等結婚的那天,再抬過去。
吳曉夢環顧四周,什麼都沒有,陪嫁隻有幾床被子和洗臉架,盆,毛巾,還有塑料假花擺件。
吳曉夢不由得問道:“你的聘禮呢?沒送過來啊?”
王雨蝶不好意思地垂頭,低聲說道:“他們家條件不好,這些都沒興,我聽我媽說你當年結婚的時候這些也沒興。”
吳曉夢看著王雨蝶尚顯得稚嫩的臉龐,心想雖然陸韞沒來那些傳統的聘禮,可他給了一萬一的彩禮啊!
她不是看不起貧窮的家庭,隻是忍不住為王雨蝶擔心,但願她的老公人窮心不窮,這樣日子還有奔頭。
王雨蝶順著說了一些男方的事情,他在廠裡乾活如何賣力,對自己如何上心,等等,言語間不難看出甜蜜。
王家這邊的親戚一邊聽一邊笑,王雨蝶就不好意思再說了。
外麵,陸韞和王浩站在空曠稻田邊上,兩人在商量開中介公司的事情,陸韞希望王浩能去上海做,王浩有些猶豫,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在蘇城也沒搞出什麼名堂來,還不如去上海闖上一闖。
下午,新郎家那邊就要來人了,他們在這裡睡上一夜,明天清早,可能天都還沒亮,就要出門了。
對方是抬著花椒來的,花轎上麵蒙了鮮紅色的布,小小的一頂轎子,就放在院子正中間。
本來上麵還象征性地插了幾朵塑料花,不知道被哪個小孩給拔了下來。
這是時候也流行堵門,但是是村裡的大媳婦們來堵門,要紅包。
可新郎那邊壓根就沒準備紅包,他被攔在門外,急得黑臉都紅赤了。
跟著他來的人見裡麵的人不開門,幾個大男人用蠻力撞門,木門都是用木插銷固定的,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撞,兩下就撞開了。
吳曉夢就站在新房裡,但她沒去要紅包。其實現在的人都沒什麼錢,紅包也是意思意思,裡麵頂多放個五分一毛的,但不管多少,圖的是個喜慶,像何家這樣一毛不拔的,還真是少見。
門砸下來,砸到堵門的大小媳婦身上,她們還沒緩過勁來,外麵的人已經一窩蜂地衝了進來,將人撞倒都不管,簇擁著新郎走了進來。
吳曉夢也見到王雨蝶的這個新郎,他穿著不合身的廉價西裝,甚至都不能叫西裝,隻是有西裝模樣的普通衣服,扣子笨拙地扣著,人嘿嘿地傻笑。
吳曉夢站在床背後看著,對這個新郎,生不出好感來。
被撞倒的媳婦們爬起來,當著麵不好落人麵子,畢竟人家是結婚,走出婚房就罵開了,直罵來了一幫土匪。
聽說新郎那邊的人蠻力裝門,陸韞急忙趕了過來,他想起吳曉夢還帶著孩子在婚房裡,可彆傷著了。
陸韞趕到的時候,婚房裡坐滿了人,不少是新郎家那邊來接親的人,陸韞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吳曉夢,顧不得旁人,大步走過去,問道:“沒受傷吧?”
朵朵急忙跟爸爸邀功,“爸爸,我一直拉著弟弟妹妹哦,我們躲在後麵的。”
本來朵朵也想跟著她們去要紅包的,但是吳曉夢怕人多,鬨騰起來踩到孩子,不許她過去。
陸韞獎勵性地摸了摸朵朵的頭,“姐姐都會保護弟弟妹妹了!”
王雨蝶的臉色稍微有些難看,她以為和家人給不起彩禮,花個三五塊錢包個一毛錢的紅包總會舍得,沒想到他們連這個也舍不得,虧她之前還告訴朵朵,等新郎來了,她們姐弟幾個都有紅包拿呢,結果什麼都沒有,何榮生不知道去哪裡借了一身衣服一點也不合身,跟眼前的陸韞一比起來,簡直就像個叫花子。
王雨蝶如果是嫌貧愛富的人,她就不會選擇嫁給何榮生。何榮生在織造廠上班,一個月也有一百一三十塊的工資,不至於窮成這個樣子。
王雨蝶是在沒臉極了。
團團一看爸爸來了,眼睛頓時一亮,急急忙忙拉住爸爸的手,說道:“爸爸,這裡太吵了,我要跟你一起。”
陸韞見房間裡都是女人,也不好意思繼續待下去,帶著團團出去了。
眾人的目光轉移到了吳曉夢身上,但是她們也不認識吳曉夢,隻是見吳曉夢穿著剪裁得體的衣服,背著包,頭發雖然沒有燙染過,自然地披在肩頭就有一股矜貴感,身邊的孩子也穿得漂漂亮亮,小丫頭還說著一口普通話,頓時就知道,這大概是王家的富親戚。
等到下午的時候,吳曉雲也趕到了。
吳曉夢並不知道她來了,還是吳曉雲自己找到了房間裡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吳曉夢,但是吳曉夢是背對著她坐的,吳曉雲悄悄摸摸地走過去,站在後背,用手輕輕地捂住吳曉夢的眼睛,笑道:“猜猜我是誰?”
而旁邊的朵朵一口喊破了她的身份,“小姨!”
就算朵朵不喊,吳曉夢也能輕易地分辨出她的聲音。吳曉雲將手收回來,探頭笑道:“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王雨蝶站起來笑道:“好久都沒見到你了,快坐。”
吳曉雲笑道:“好久都沒見到了,一見就是你結婚,下次見麵肯定是你的滿月酒了。”
王雨蝶頓時紅了臉,啐道:“沒結婚的小姑娘也敢笑話我了。”
吳曉夢笑道:“你還不知道啊,曉雲已經結婚了,去年就領證的,隻是還沒擺酒。”
吳曉雲驚訝道:“這我還真不知道,怎麼也沒通知我們一聲?”
吳曉雲說道:“就是領了個證,也沒擺酒,就沒有通知親朋好友。”
王雨蝶將她拉過去坐在床上,說道:“那你什麼時候擺酒啊,你愛人是北京那個吧。”
吳曉夢也看向吳曉雲,她說道:“還早著呢,目前沒有打算,可能不擺了,我都還沒有畢業呢。”
旁邊有個人問王雨蝶,“這是不是你姨家的啊?”
王雨蝶給雙方都介紹了一下,吳曉夢這才知道這人是王雨蝶夫家那邊的姑姑,看著麵相倒沒覺得難相處。
吳曉夢想到一件事,問她,“立達沒有來嗎?”
“來了,在外麵跟姐夫他們說話呢。”
王雨蝶問起她在國外的事情來,“在那邊習慣嗎?外國人說話,你能不能聽懂?”
“剛開始的時候不習慣,也聽不懂,待久了就能聽懂大部分了。”
王雨蝶豔羨地看著她,在王雨蝶看來,能出國留學的吳曉雲特彆有出息,跟吳曉夢一樣有出息。
聊了不久,外麵擺飯了,喊人吃飯。
吳曉夢做了半天也餓了,陸韞進來叫他們吃飯,將位置都找好了。
坐在這一桌的吳曉夢的親人或者親戚,吳曉雲猛地見到了吳能武,吳能武也在這邊幫忙,被張玉蘭特意拉過來,她想讓吳曉雲和他見一麵,一起吃個飯,這都幾年沒見了。
吳曉雲打量吳能武,雖然多年前對吳能武有些失望,但是這麼幾年下來,也早就不計較了,“一哥,你看著變化不大。立達,過來見一見一哥,一哥,這是曹立達,你的妹夫。”
吳能武麵對一口普通話的曹立達顯得十分局促,緊張地笑了笑,說道:“小妹,你都結婚了。”
張玉蘭並不想讓吳能武當眾討論他坐牢的事情,立馬就說道:“快坐下,馬上要上菜了。”
吳曉夢吃消毒碗都習慣了,農村吃席是不會消毒的,能洗乾淨就不錯了,不少地方可能就是過過水,還油膩膩地就上桌了。
吳曉夢拿著碗筷找水又洗了洗,大人沒關係,怕小孩子用了不乾淨的碗筷鬨肚子。
農村的酒席還是很好吃的,甚至比城市裡的餐廳還好吃,新鮮的食材經過農村大廚們的烹飪,就成了一道道可口的菜品。
團團尤其喜歡吃蛋卷,吳曉夢不喜歡,將自己的那一份夾給他。
團團一邊吃,一邊問吳曉夢,“媽媽,這是什麼啊,怎麼這麼好吃。”
蛋卷這東西,尋常家裡也不會做,幾個孩子長到這麼大還沒吃過呢,這就跟餃子似的,將餡和出來,攤蛋餅來包。
吳曉夢說道:“媽媽也會做,回上海了,媽媽抽空做給你們吃,好嗎?”
見幾個孩子愛吃,桌上便沒人動筷子去夾蛋卷,想留給孩子們吃。
吳曉夢一開始沒注意到,還招呼道:“怎麼不吃啊,這蛋卷一人一個。”
張玉蘭說道:“我們經常吃的,留給孩子們吃吧。”
吳曉夢拿乾淨筷子給她夾了一個,“一人一個,孩子吃他自己的就行了。”
吃完飯,孩子們都跟著爸爸去了,張玉蘭悄悄地找到吳曉夢,“曉夢啊,你看那個女孩怎麼樣?”
吳曉夢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看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坐在一堆女孩中間,梳著兩條麻花辮,明亮的大眼睛,窈窕的身材在普通的衣服下麵也掩不住,氣質非常出眾。
吳曉夢不知道張玉蘭是什麼意思,但還是說道:“挺漂亮的小姑娘。”
“小什麼啊!我都找雨蝶打聽過了,這是她之前在織造廠上班時候的工友,十九歲,還沒結婚呢?給你三弟介紹怎麼樣?”
吳曉夢其實已經猜到了張玉蘭的心思,老人嘛,有吃有喝有住有花之後,考慮都就是兒女的婚事,吳能富都離婚一年多了,張玉蘭他們肯定著急。
但是吳曉夢還是說道:“你又不知道人家底細,貿然請人介紹怕不好。”
“雨蝶知道啊!她們是朋友!我都托了雨蝶了!”
吳曉夢好笑地問道:“那你都托了雨蝶了,還來問我。”
張玉蘭笑道:“你眼光好,我是想讓你看一看,這姑娘,你弟弟能看上嗎?”
吳曉夢搖頭,“這可說不好。”
他們不等王雨蝶出嫁了,那是要熬夜的,吳曉夢他們能熬,孩子也不能熬,吳曉雲他們一年多沒有回過家,這次也是抽時間回來的,明天就要走,於是吳家人坐到了晚上七點鐘,就都回家了。
吳曉夢他們隻開了一輛車來,隻能將吳建國夫婦帶上,吳曉雲他們都得打車。
劉秀英是吃完晚飯才過來的,她要等娟子放學之後一起過來,也跟他們一起回了玫瑰園,因為吳曉雲回來的緣故,所有吳家人都來了。
一家人先後到了,吳曉夢他們到得早一些。
劉秀英一進門就說道:“我說小妹變化太大了,到底是去國外留學過的人,氣質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