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夢將合同遞給吳能富, “你自己收著吧。”
吳能富知道這東西對自己的意義,他看向吳曉夢,說起來, 吳曉夢並不比他大多少,從當年創業開始, 吳曉夢就一直照顧他,可以說沒有吳曉夢,也就沒有如今的他。
而一直到現在, 他都還要姐姐來操心, 吳能富心裡湧上一股濃烈的愧疚,垂下頭, 接了過去。
曹中平說道:“我們家被能富給砸爛了,這幾天我們要住在這裡。”
張玉蘭早就咬牙切齒了,曹中平兩口子可真是白眼狼啊,修房子的錢是能富借給他們的, 說是借,他們還得起個屁。
“我們這沒有空屋子,住不下你們這幾尊大佛, 你們現在有錢了, 進城住賓館去吧。”
兩萬塊現金揣在腰間,曹中平也硬氣起來, “這大晚上的, 又沒有車, 我們怎麼進城?”
陸韞知道吳家人此時都不想看到曹中平他們,站起來說道:“我送你們去。”
吳翠英舍不得錢去住宿,正要開口,曹中平笑眯眯地答應下來, “行啊,那就要麻煩妹婿了。”
等那夫妻倆跟著陸韞走了,張玉蘭才走到吳能富跟前,
揚起巴掌,卻遲遲打不下去。
吳能富臉頰漲紅,撲通一下跪倒在張玉蘭麵前,說不出話來。
張玉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吳建國彆開臉,顯然,他們都覺得今天吳能富的舉動確實太過火了。
吳曉雲一把將吳能富拉起來,“三哥,快起來,地上那麼涼。本來就是大姐他們太過分了,簡直就是白眼狼,你一開始就不應該搭理他們。”
吳曉夢扭身拉著陸韞回房了,明天就要回城了,東西還沒有收拾呢。
吳曉雲他們很晚才睡,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次日,大清早,吳曉夢就給孩子們穿好了衣服。孩子們都意猶未儘,團團還試探地問媽媽,“媽媽,我們不能再多玩幾天了嗎?”
“不可以,已經耽誤太久了,過幾天你們都要開學了,鋼琴你都好久沒練了,回去之後每天要練兩個小時,上午一個小時,下午一個小時,還有圓圓,圓圓的舞蹈課也很久沒去上了,拉伸也很久沒練,彆隻想著玩,我們要勞逸結合,玩的同時也要學習,不要光想著玩。”
團團一聽要加一個小時,頓時扁起嘴來,和圓圓說悄悄話,看那神態,分彆是在說媽媽的小壞話。
吳曉夢也不管他,將行李清點一遍,讓陸韞搬到車上去。
吳曉雲他們今天也要走了,但是不跟吳曉夢他們一起走,坐不了這麼多人,他們坐火車到上海轉飛機。
張玉蘭一大早就去菜園子砍了不少白菜,臘肉也裝了小半口袋,讓他們帶去上海。
吳曉夢不想帶,張玉蘭還不高興,“你們再有錢,在上海也買不到家裡的東西,現在城裡的東西汙染多嚴重啊,家裡的吃著放心,還有雞鴨,能富讓人殺了好幾隻,你們一起帶去,還有雞蛋鴨蛋...”
吳能富一大早就開始忙活,給吳曉夢和吳曉雲分彆裝了一大口袋的東西,讓他們帶去城裡吃。
吳曉夢他們來的時候東西多,去東西更多,勉強才塞進後備箱。
剛忙活完,吳建林就來了。
“怎麼我聽說昨晚上能富拿錘子給翠英家的房子給砸了?”
吳建林在過來之前已經跑去現場看了,吳翠英家新修的房子真的塌了,今天早上好多人去看熱鬨,偏吳家人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壓根沒當回事。
“是有這回事,翠英他們找人算了命,說是這個房子位置和他們的八字不合,不能住,賣給能富了,能富就拿錘子給砸了。”
這個理由說得過去,吳建林卻心有懷疑,還要再問,吳曉夢從房子裡走出來,“建林叔,進來坐。”
吳建林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曉夢,你們這是要回城了啊?”
“是啊,馬上就要走了,工廠都開工了。”
吳建國在屋子裡喊,“建林,進來坐。”
吳曉夢他們吃了早餐,告彆了張玉蘭她們,出發了。
走的時候,朵朵眼淚汪汪的,舍不得外婆和表姐們。
路過吳翠英他們的新房子,昨晚上太黑了,電筒照著也看不清全貌,白天看得更加真切,整棟房子都垮塌了,農村的自建房,沒有柱支撐,下麵的承重牆被破壞之後,三層小樓完全塌了下來,磚和瓦片到處都是,到這會兒,還有人圍在旁邊看熱鬨。
吳翠英夫妻倆昨晚上就進城住賓館去了,這房子裡的雜物估計也沒心情來清了,不過房子雖然垮了,很多磚還能用,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回來撿。
這是小事,吳曉夢收回了目光,車開出了村莊。
他們沒有在蘇城停留,一路上除了上廁所沒停過,三個小時之後到達了上海的家。
兩個阿姨早幾天就回來了,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知道他們今天回來,飯菜都準備好了,到家就能吃飯。
好在幾個孩子都不暈車,坐了一路車,睡了半路。
吳曉夢簡單地吃了點東西,就收拾收拾去了工廠。
開春她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經過一個漫長的冬季的等待,惠水縣的山泉眼的檢測數據終於出來了,就算是在枯水期,水流量也足以滿足日常的生產需求,達到了建廠的基本要求。
其實有條件的話,監測三年以上是最保險的,畢竟投建一個工廠的投資很大,如果不經過長時間的監測,有可能過不了幾年,水資源枯竭,工廠最終無水可生產,投資打水漂的風險。
但是現實是他們根本沒有充裕的時間,現在就得開始推進建廠的事情。
肖華早就回來上班了,食品廠是初八就開工的,肖華將從惠水傳真回來的資料拿給吳曉夢看,“現在建廠的基本條件已經具備了,要開工的話,就要先找地勘單位過去勘測了。惠水縣那邊也在催促我們了。”
“公司現在賬上有多少錢?”
“五百萬,有兩百萬是貨款,不能動用。”
相當於前期能動用的是三百萬,足夠了,飲料總廠已經運轉起來了,春節前,他們冠名讚助了鄭歌手的演唱會,現在公司在籌備推出一款鄭歌手單獨代言的紅茶飲料,簽約的事情已經在走流程了。
公司之前就出品過茶類飲料,研究經驗也有,已經研究了一個紅茶飲料的配方。
“礦泉水廠還是請陸先生的團隊去建設嗎?”“不了,太遠了,小工程,不劃算,他可能還得倒貼錢。就在當地招標吧,交給招投標公司去做,先把建廠的預算算出來,再找地勘單位,這個要分包出來吧?”
肖華笑道:“吳總,再多修幾個廠,你都快成為工程方麵的專家了,以後都可以跟陸先生一樣,開個房地產公司。”
吳曉夢笑道:“我隻是耳濡目染,聽得多了,就懂了一些。這個工程是修在山區的,地勘方麵尤其要做好,水電排水這些都要找專業的公司設計,同時要跟惠水縣政府溝通,我們要建廠肯定是工業用電,電壓跟居民用電電壓不同,到時候能不能給我們保障電力供應。”
肖華馬上補充道:“惠水縣政府那邊,已經在開始搭設線路,從縣城搭到我們建廠的地方。”
吳曉夢鬆了一口氣,要是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再著手跟政府溝通搭設的話,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現在線路搭設應該都快完成了,過年的時候工人們都在加班。為了搭設這條線路,阿惠水縣政府已經花了三十多萬。”
吳曉夢讚許地點頭,“幸好你們提前想到了這個問題,我竟然都沒想到沒有電的事情。”
肖華笑道:“你是老板啊,什麼是都要你來考慮安排的話,我們這些員工也沒有必要聘用了。”
“新產品推出現在做到哪一步了?”
“簽約,鄭的公司嫌代言費太少,想漲價,現在還在協商。”
鄭歌手現在在國內的熱度居高不下,代言費也是水漲船高。
“當初我們就已經跟鄭簽了合約,三年之內,除了額外配合的費用,任何產品代言都是不漲價,鄭應該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可能是經紀公司想多拿點錢,將合約直接發給對方,我們跟鄭簽訂合約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我先派人跟鄭溝通,先禮後兵吧。”
當初他們在簽約的時候就想過歌手紅了之後可能會坐地起價的可能性,所以協議上寫得很清楚,如果歌手違約,麵臨的將是天價賠償。
經紀公司也隻是想先試試能不能拿捏他們,在知道他們不是好捏的軟柿子之後,態度應該就會轉變了。
正事談完了,吳曉夢問肖華,“這個年過得怎麼樣?”
肖華笑道:“挺好,孩子也來外婆家了,我們說好,七月份的時候,等他放暑假,就帶他去海南旅遊。”
“挺好,看來孩子長大了,他也理解了媽媽的不易了。”吳曉夢到嘴邊的話又有點難開口了,她想將肖華派去管理礦泉水廠,那邊工作環境肯定是沒法跟上海比的,地處偏遠山區,交通也不方便,肖華雖然能乾,但說到底,也隻是個女人,她跟兒子的關係剛剛緩和,若是調去了山區,跟兒子的關係會不會再度惡化。
最重要的是,肖華願不願意過去,如果肖華不願意去的話,要怎麼處理才妥當。
肖華說起自己的兒子來,“是學校籃球隊的主力,現在比我還高了...”
肖華說了半天,發現吳曉夢在走神,她以為吳曉夢沒興趣聽,停了下來。
“吳總?”
“啊?”吳曉夢回過神來,“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一個事情來,走神了。”
肖華看出吳曉夢似乎欲言又止,察覺到這個事情應該是跟工作有關,或者是跟公司有關,她試探著問道:“吳總是不是想說什麼?”
吳曉夢看向肖華。
她接手食品廠快六年了,這六年來,肖華一直是她的得力乾將,她的能力毋庸置疑。若是將她調去礦泉水廠,相當於是貶謫。她從食品公司的一把手,管理所有廠,到山區去管理礦泉水廠,是人應該都接受不了。
但是這個事情不能再拖了,吳曉夢站起來,說道:“肖姐,這麼多年,食品廠多虧了有你,你幫我把企業管理得這樣好,食品廠有今天,你是頭等功臣。”
吳曉夢突然說起這個來,肖華有些愣。
“肖姐,我是這樣想的,雖然上海的飲料廠已經步入了正軌,礦泉水廠在未來一定會成為我們公司的半壁江山,我有這個預感。人可以不喝飲料,但是不能不喝水,礦泉水或者是天然水,在未來一定會取代純淨水的地位,成為不可撼動的產品。”
肖華聽到這裡,已經大概明白了吳曉夢的意思,她錯愕地看著吳曉夢,反應和吳曉夢想象中一樣。這個場景很像古代帝王對待開國工程,飛鳥儘,弓弩藏。
在肖華不敢置信地注視下,吳曉夢一口氣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想讓礦泉水成為我們公司的主打產品,換彆人去管,我都不放心,我們都已經共事快六年了,你的能力和毅力我都很清楚。肖姐,如果你願意去幫我管理礦泉水廠,等礦泉水廠步入正軌的那一天,我給你百分之二十的礦泉水分公司股份,年終可以分紅。”
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吳曉夢已經非常有誠意了。
肖華眼裡卻看不到欣喜,隻是說道:“我考慮考慮吧。”
“行,你考慮好之後告訴我,如果你為難,也要讓我知道,我會重新考慮。”吳曉夢說道。
肖華走了。
吳曉夢對著那堆資料,她慢慢地翻開,上麵有一部分是楊啟明他們的研究成果和結論,楊啟明他們負責的是監測水質和水流量,並不負責工廠選址和建廠,所以吳曉夢現在就得成立專門的工作組,來負責礦泉水廠的籌備。
地勘單位也要儘快確定下來。
這些都要肖華去安排,之前這些事情都是肖華在負責,如果她撂挑子不乾了,對公司是個很麻煩的事情。
吳曉夢不知道肖華能不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可能惠水縣的工作環境是很艱難,但是她給肖華提供的條件,也是肖華待在上海總公司,永遠都無法達到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在要是放在融資市場,起碼要投資兩百萬,吳曉夢才會考慮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過了一個年,公司有很多事情堆積著等著她處理簽字,一直忙到下午六點,吳曉夢才弄完,收拾東西回家。
朵朵今天去莫家了,她去給莫家長輩拜年,同時要跟莫會長下棋,讓莫會長考驗一下,一個冬天過去,棋藝是不是退步了。
吳曉夢回來的時候,朵朵都還沒有回來。黃阿姨上前來說道:“莫家那邊打電話過來了,今天朵朵在那邊吃飯了。”
吳曉夢哦了一聲,又問團團,“今天有沒有認真彈琴?”
團團小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當然啦媽媽,不信的話,吃完飯你可以考考我。”
“媽媽當然相信你了,團團越來越自律了,真棒,不過媽媽還是要聽你彈一彈,馬上你就要考五級了,曲子還能熟練地彈出來嗎?”
團團點頭,“我白天練了兩個半小時哦,我多練了半個小時。”
圓圓見團團都得到了媽媽的誇獎,連忙湊上來說道:“媽媽,我今天也去上跳舞課了,老師還誇我了呢。”
過這個年,圓圓明顯比之前胖了一下,小尖下巴都不見了,小臉圓圓的,總算看起來跟團團有些不太一樣了。
圓圓如果以後要往跳舞這方麵發展,現在就不能吃太多長脂肪的東西。
“吃完飯,也給媽媽跳一個看看好嗎?”
圓圓都快將舞蹈動作忘記乾淨了,她眨了眨眼睛,說道:“媽媽,我給你表演壓腿下腰吧。”
吳曉夢立刻就聽出來,圓圓這肯定是忘記了,但是也沒有當場揭穿,笑道:“行啊,愛那就給媽媽表演下腰。”
吃了飯,大家都上樓聽團團彈琴。
五級的曲子已經很有難度了,團團的手指很細長,靈活地在黑白琴鍵上遊動,優美的音符響起,團團挺直了背,學著電視裡鋼琴家的表演,緊閉著眼,表現得如癡如醉。
他甚至都不用看琴譜,五級的曲子流暢地從頭彈到了尾。
吳曉夢聽不懂,但是感覺到鋼琴曲的感情蓬勃,像在歌頌萬物蓬勃的春天,圓圓聽得搖頭晃腦,等團團彈完,她捧場地大聲鼓掌,“團團彈得真棒!”
團團做了個很紳士的謝幕禮,這才露出天真的笑容,眯著眼睛看著吳曉夢,如願地得到了誇獎。
“團團太棒了,你再勤加聯係,考級肯定沒有問題。”
團團突然說道:“可是老師跟我說,考級考過的人未必就是彈琴彈得很好的人,讓我不要以考級為目的來練琴。媽媽,這是什麼意思啊,練習鋼琴難道不是為了考級嗎?”
聽到團團用稚嫩的口吻說出這樣深刻的道理,吳曉夢很是觸動,她笑道:“方老師說得對,會考級的人未必會彈鋼琴,學習鋼琴的目的是充實自己,取悅自己,團團,你彈琴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很快樂?”
團團歪頭想了想,“有時候會,有時候不會。”
吳曉夢摸了摸他的頭,“但是在成為一個真正的鋼琴大師之前,考級是為了讓鋼琴為了在身上貼上技能標簽,也許有朝一日,你不喜歡做彆的事情,鋼琴能讓你養活自己。”
“能養活爸爸媽媽嗎?等我長大了,爸爸媽媽也老了,到時候我的鋼琴能養活爸爸媽媽嗎?”
吳曉夢沒想到團團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從來沒有人跟團團說過他長大之後要給爸媽養老,吳曉夢笑道:“當然可以啊,鋼琴會是你的愛好,也會成為你謀生的工具。”
團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媽媽,那我以後多練一個小時吧,早上一個小時,下午一個小時,晚上一個小時。”
“不行,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漸進,不能急躁,就像吃很熱的東西,不能吃得太快,不然就會燙到自己。”
團團很聰明,尋常小孩子聽不懂的道理,他如果聽不懂就會自己慢慢地琢磨。
扭頭一看,圓圓已經趴在小凳子上快睡著了,媽媽的長篇大論,她壓根就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