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藻當即明白過來,為何謝相百忙之中,仍匆匆趕來,與她說了長樂宮與未央宮的區彆。她若居未央宮,有宮衛保護,安危無虞,若留在長樂宮,便會被看守起來,掌控在太後手中。
劉藻在小宮苑中囚了二十四日。二十四日間,她耳目閉塞,行止受阻,每日所見,隻那處小院與一方小小的天空,猶如飛鳥囚於籠中。她自是不願再被看守起來。
說來也怪,當著謝相的麵,她專注於心中疑惑,到了太後跟前,她則全神貫注地戒備起來。
“朕年少踐祚,尚有許多事宜,要學習,到時宮中不免臣屬往來,恐擾了太後清靜,不如就依祖製,居住未央宮。”劉藻慢慢地說道,一麵說,一麵斟酌詞句。
太後似是早有所料,她自寬榻上起身,一旁的宮娥忙上前侍奉。太後擺擺手,示意她退開。宮娥便又無聲退回遠處。
“可是丞相與陛下說什麼了?”太後坐起來了,身子卻仍如躺著一般,柔若無骨,語調亦帶著一番慵懶,說的話卻直中要害。
劉藻哪裡是太後的對手,何況謝相來時,女官瞧見了,她縱然想否認,也否認不了。劉藻乾脆說了實話:“謝相隻是與朕說了從前不知之事。”
“嗬,”太後輕笑一聲,“她倒是下手快,隻是陛下何以就信了她?”
劉藻心中愣了一下,不錯,為何她就信了謝相。但她麵上卻未表現出來,依舊沉穩說道:“朕生長於宮外,朝中諸事,皆是不熟,來日還要倚仗謝相輔佐。”
她說罷,便留意太後的神色,她推斷了一件事。太後與謝相是同一陣營的,她們都要另立新君,眼下新君已立,太後與謝相這同盟,興許就要破裂。
“倚仗謝相輔佐?如此說來,陛下對謝相是深信不疑了。”太後竟不惱怒,她站起身來,走到皇帝麵前。
皇帝再度意識到,太後還很年輕,正是女子最好的年華。劉藻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自在,她欲退開一些,又覺如此未免示弱,便隻好立在原地,任由太後靠近。
同是女子,太後與謝相不同,她猶如牡丹,慵懶華貴,卻又挾威勢。
走到皇帝身前半步處,太後終於止步。劉藻也不由暗暗鬆了口氣,提起戒備來。
“陛下便未想過,謝相有何私心?”
劉藻一怔,她的確未曾想過,她知太後的私心,她欲將她變作傀儡,獨掌大權,卻未想過,謝相有何私心。
這一念頭剛出,劉藻又覺不對,太後的私心也並非她親眼所見,而是昌邑王與謝相暗示的。她忽然想起那日,胡敖與公孫綽與她講述當年武帝朝時的舊事。同一件事,二人卻是截然不同的說法。那時起,劉藻便知,宮中之人所言之事,未必是實話,有時他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在說謊。
那麼,昌邑王與謝相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太後當真是要將她作為傀儡?謝相特意趕來,暗示她當居未央宮,有何私心?
太後間劉藻神色變幻,不由笑了一笑,繼續道:“謝相可不簡單,陛下切不可小瞧了她。她今朝年僅二十八歲,以此少齡而居相位者,古之少有,陛下不妨試想,她究竟,有沒有私心。”
謝相有沒有私心,劉藻以為是有的,但並非是因太後挑唆,她早有懷疑,隻是未曾斷定罷了。
“但凡是人,總有私心,謝相有,太後有,朕也有。”劉藻的語氣淡了下來,依舊不鬆口,留在長樂宮。既然謝相特來暗示,太後親自召見,可見皇帝居住何處,自己是能說上些話的。
太後原先以為劉藻不過是名孩子,且還是宮外長大,養得不諳世事的孩子,先前中黃門曾有奏稟,皇孫怕是早慧於常人。那時她忙於謀劃廢黜昌邑王之事,未曾上心,眼下看來,新君果真早慧,難以常人度之。
“陛下有何思量?”太後又問。
劉藻沉默片刻,答道:“登基大典總要準備些時日,暫且不忙定下此事。”
太後望著她,搖了搖頭:“看來陛下心誌頗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