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殿是一處大殿,殿中宮人環繞。除胡敖與公孫綽外,劉藻一個都不識得。他們如最初的胡敖與公孫綽一般,不敢直視新君,亦不敢與新君多說半句。
劉藻明白,她的牢籠不過是自一處小宮苑,改成了一座大殿。胡敖與公孫敖是太後與她示好,其餘監視她的宮人,則是太後的警告。
劉藻照常起居,落入旁人眼中,顯得新君泰然自若,氣度非凡。劉藻自己卻知曉,她不過是毫無辦法,暫且蟄伏,尋求脫困之法罷了。
宮人們步步緊守著她,更衣、用膳、讀書、就寢,無一不分離,胡敖與公孫綽雖在,卻隻可照料新君起居,便是單獨說話,都無時機。
如此看來,太後對她的看守,較之先前,更為嚴厲。
但也有不同之處。
劉藻每日還需麵見大臣。前來覲見的大臣,多是太常寺的屬官,分彆是太史,太樂,太祝,太宰,太卜,他們前來來為新君講解登基之時所用禮儀。
這時劉藻才知,登基大典不僅僅是昭告天下當今天子換了何人而已,還需祝禱上天護佑大漢,敬告先王哪一名子孫登上皇位,這些便是祭祀。
祭祀之典極為鄭重,要緊不下登基大典,還有大臣稱,昌邑王之所以不能保住皇位,便是因他登基之後,對上天與先王心存不敬,竟連高祖都未祭拜。故而這回,太常寺的屬官們格外儘心。
他們日日都來,太史為新君講授天時星曆。
太樂講授祭祀樂舞。
太祝講授祭祀之時所用祝詞與如何迎送先王諸神。
太宰講授祭祀之時所用禮器鼎俎。
至於太卜則是卜算吉凶。
劉藻起頭聽得很專注,漸漸地她便走起神來,覺得這般鄭重敬畏地祭祀先王與諸神,似乎並不會得到上天格外厚愛。她生長於民間,縱然不常出門,每年也總會有幾趟外出的時候,她見過百姓的苦難,聽過生靈的艱難,也常聞何處洪水,何處旱澇,時常有天災降世。
那時可不是不敬上蒼的昌邑王在位,那時是先帝治理天下,祭祀之時必是極為恭謹莊重。
但太常寺的諸位屬官皆是麵目嚴肅,口氣鄭重,劉藻便將這些懷疑都留存心中,並不說出來,甚至認真地聽講,力求登基那日一步錯都不出。
除去太常寺的屬官,劉藻還見過幾回禦府令。禦府令掌天子袍服冠冕,她來為新天子量體裁衣。
劉藻見了她,倒是挺高興,因她是名女子。呂後稱帝後,以姓為號,朝堂郡國皆尊稱她為呂帝,及至呂帝駕崩,亦是稱呼不改。她有詔令,女子可繼承大統,亦可封侯拜相。
大漢以孝治天下,文帝劉恒原是代王,呂帝將他自代國接入京中,立為太子,與他有養育之德,栽培之恩。文帝即位後,不能違背呂帝的詔令,也會拔擢女子為官。後來的皇帝皆是文帝子孫,這條詔令自然不曾廢棄。
然而,當真能入仕的女子,卻沒有幾人。
謝相是她見的第一人,禦府令則是第二人。
劉藻很有興致,主動與禦府令說話。
“這袞冕真重。”劉藻換上袞冕,隻覺身上不知重了多少。
禦府令顯出一個微笑,恭敬道:“天子儀態,自是威重。隻是陛下不必常著袞冕,一年間除正旦、寒食等祭祀之日,以及每月大朝,便隻有大婚、及冠,加封皇後……”禦府令說到此處,驚覺自己口誤,忙請罪,“仆臣失言。”
劉藻笑了笑,道:“無妨,你且說下去。”
這時的禦府令哪知她竟失言說中了後事,沒過幾年,皇帝竟當真生出要立皇後的荒唐念頭。
“立、立皇太子時會著袞冕,其餘時候,皆可著常服。”禦府令說罷,便不再言語。
她想是嚇著了。劉藻也不再與她搭話,試過袞冕,便令她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