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氣清,朗日高懸,宣室殿前,顯得格外空闊。
劉藻匆忙迎至殿外,太後正拾階而上,她身後跟隨無數宮人,皆低眉順目地拱衛著她,她走在最前,見劉藻親迎,麵上顯出一絲笑意。
劉藻待她行至高台,方從容抬袖:“拜見太後。”
太後笑道:“皇帝免禮。”
劉藻不知她因何而來,側開身,做恭請狀:“請太後入殿。”
太後頷首,自行於前。劉藻跟隨她身後。
入殿,各去鞋履,隻著襪。
因殿中昏暗,故而不論白晝黑夜,皆點燈。宣室殿乃處置政務,召見外臣之所,格外正肅,殿中所用銅燈,便沒有那般栩栩如生,皆是連枝燈,排在大殿兩側。
太後入殿,四下一顧,目光落在禦案上。她停下步子,微微回顧,待劉藻行至她身旁,方道:“陛下即位首日,便已勞形案牘,未免過於克己。”
劉藻肅手而立:“朕愚鈍,於萬事俱是生疏,為天下蒼生計,自當勤勉克己。”
她言辭懇切,實則不過是說些大話來搪塞罷了。太後斜睨了她一眼,道:“倘若謝相問你,你也這般答?”
劉藻茫然,這又與謝相何乾?
太後前行,在禦案後坐了下來。春和親取了坐席,置於案旁。皇帝走了過去,在席上跽坐下來。太後驟然駕臨,她也欲知太後前來,所為何事。
殿中僅五人,除春和外,還有兩名宦官,一左一右地立於大殿兩側。太後帶來的宮人,皆侍立殿外,不曾入內。
案上平攤這一卷竹簡,太後讀了幾行,搖了搖頭:“《老子》。這是黃老之術。文帝景帝時,無為而治,省苛事,薄賦斂,恭儉樸素,毋奪民時。隻是到了武帝朝,與孝武皇帝所需,背道而馳。這一套便束之高閣,不想陛下竟是也喜古時聖天子所言,垂拱而治。”
劉藻鬨了個臉紅,她看這卷書簡,是因它就擺在案上,倒沒有想的這樣多,她甚至不知,文帝景帝,是以黃老之術治理天下。
“為何黃老之術,與武帝所需,背道而馳?”劉藻虛心請教。
她似是剛入學的童子,遇有不懂便問,見了何人,都能被她奉為先生。
太後今日前來,倒不是與她談論武帝是如何治國的:“武帝愛折騰,自朝中,至郡國,再到匈奴大宛於闐百越,都讓他折騰了個遍。到時自有先生,來與陛下講授國史。”
聽聞會有先生,劉藻眼睛亮了亮:“何人將為吾師?”
小皇帝好學,太後答道:“自有大臣們商議。”
劉藻一聽,也不再問,心中卻不免多了幾分期待。她什麼都不懂,如何治理天下,如何駕馭朝臣,甚至連大漢有幾國幾郡都一概不知,自然希望能有人為良師,引導她做一個真正的皇帝。
大臣們已在商議,想來不久,她就能有良師教導。
劉藻心生喜悅,又問太後:“太後有事,使人召見便是,何以親自前來?”
“倒也無旁的事,晨起聽聞陛下染恙,心中掛念,特來看看。”太後一麵說,一麵看了眼書案,略含責備道,“既是染恙,便該安心歇著,何必著急。“
她語氣親近,劉藻有些不習慣,心下又不免多思,太後這般親近,為的什麼?麵上則是笑了笑,笑意頗為靦腆,道:“多謝太後關懷。”
太後一笑,話語卻忽然一轉,道:“我聽聞,大朝後,陛下容色蒼白,腹痛臥床,謝相未經通稟,直入殿中,至床前探視。謝相此舉,甚為不妥,隻是她關切聖體,一時心急,望陛下切勿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