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頓時臉色微紅,又忙正色道:“朕明白。”倘若太後不提,她還未發覺謝相直入床前,甚是不妥。
太後顯出欣慰之色,繼續道:“謝相乃是先帝股肱,甚受先帝倚賴,有她輔佐你,我也好放心。”
此處劉藻便不懂了。她由太常與禮官教習,二月來,學了些為君者之風,稍稍外朗了些,並不那麼惜字如金,也習得些許禮儀,知曉當如起臥飲食,隻是具體的事,她仍是一無所知。
先帝倚賴謝漪,她曾聽胡敖提起過,究竟如何倚重,則無人與她說過。
劉藻點了點頭,以示明白。
太後站起身來,她來此似乎隻是為謝相不妥之處解釋一句,又囑咐新君,倚重謝相。劉藻起身相送,心中則略微驚訝,太後與謝相,何時這般好了?前幾日,她們尚為她居何處,起過分歧。
太後緩步至殿前,回頭見劉藻送她,與她道:“不必送了。”
劉藻見已至殿外,確實不好再送,便抬袖一禮:“太後慢行。”
太後點了點頭,又伸手理了理她肩上褶皺的衣衫。劉藻險些忍不住後退,幸而她站住了。
“陛下有恙,當先知會我才是,怎能先去請謝相來?謝相雖是能臣,究竟是外臣。我與陛下方是至親,無不能言之事。我知陛下對我有心結,想是有人說了什麼,使得陛下誤解。這也無妨,時日久了,總能看透人心。”
拳拳之言,甚是動人。劉藻卻將她的話一字一句,刻入腦海,細細咂摸她話中之意。
“我已是太後,再無所求,何必來害你,徒生動蕩?陛下……”太後看了看皇帝,歎了口氣,竟不再往下說,舉步而去。
劉藻抬袖下拜,直至太後走下高台,方直起身,望著太後遠去的背影,蹙起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到底已是秋日,秋風漸起,涼意浸體,劉藻又覺腹間有些疼,又有些悶。數名宦官捧著數十竹簡,匆匆趕來。上到高台上,才知皇帝在此,連忙跪下了行禮。
劉藻目光低垂,落到他們身上,微微彎了彎唇,道:“免禮。”
春和在她身後,見她出聲,方上前道:“外頭風大,陛下入殿去吧。”
劉藻點了點頭,走回殿中。
再入殿,卻沒有方才來時,決心勤勉的樂觀積極了。
她不由打量起這間大殿。
大殿鋪設了地板,入殿皆在門口去鞋履,著布襪而入,故而門前有一宮娥侍奉。大殿寬敞,足能容納百人,兩排柱子支起殿梁,甚是宏偉。劉藻看著那些房柱,想到她年幼時聽的一則故事,說的是荊軻刺秦王的古事。
荊軻入秦,圖窮匕見,秦王見事不好,掀案而起,繞著柱子跑,來躲避荊軻的追殺。
秦王的大殿也該如宣室般寬闊宏偉,有這樣多的柱子,方能使二人,在殿中一追一跑。
劉藻走到禦案後坐下,殿中境況,頓時一覽無餘。她這才覺出陌生來。她從前所居房舍很小,遠比不上宣室殿莊嚴,更不及承明殿華麗。
劉藻微微舒了口氣,振作起精神來,思索太後適才那番話,有何含義。
太後似乎是為謝相不妥處解釋而來,但臨去前,那番話,又似為她們之間的生疏而傷心。
劉藻並不怎麼相信,她確實已是太後,但未必再無所求。倘若隻要居太後之位,便彆無所求,她又何必與謝相一同謀廢昌邑王?昌邑王在位,她也是太後。
更使劉藻心驚之處,則是太後與她分居二宮,但未央宮中發生之事,不過一個上午,太後在長樂宮便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