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王上本哭窮, 朝廷加了他五百食邑, 又恐他在封地上起異心, 派遣了官員去看守。劉藻召了那官員來, 令他打聽打聽, 可有善製銅燈的匠人,若是有,送來長安。
她想製一盞謝漪為像的銅燈, 且是與那盞美人燈一般, 不著絲縷的。這自是不能為外人道的。
可她一緊張,竟說出來了。
謝漪奇怪地問了一句:“什麼巧匠?”
劉藻閉緊嘴,搖搖頭,一言不發。
小孩子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謝漪也未深問, 隻是看著她手心那道傷口, 抬首與宮人道:“召醫官來。”
劉藻急,忙阻攔道:“不必,小傷而已, 醫官來了,也隻撒些傷藥, 並無大用。”她好不容易私召謝漪一回,不願殿中還有不相乾之人。她就想與謝漪單獨相處一會兒。
小皇帝語氣堅定, 謝漪雖關切,但也不好強逼她。她看了劉藻一眼, 劉藻被她看得心虛,囁嚅道:“明日就會好了。”
謝漪搖了搖頭, 一掃殿中宮人道:“手上劃了這樣大一道口子,縱是不召醫官,也當清洗上藥,怎可隨意一擦了事。陛下還小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
頃刻間,殿中宮人跪了一地。謝相生氣,劉藻也不好開口求情,且她也有些怕謝漪,悄悄看她一眼,裝作鎮定的模樣道:“還不打清水來。”
胡敖也知此事是他們輕忽了,叩首道:“臣就去。”
過不多久,劉藻身前就多了盆清水。
她將手伸入水中,過了一會兒,凝結的血化開,一點點飄散,清水中漾開縷縷血絲,傷口處頓覺陣陣刺痛,外翻的皮肉猙獰異常。
劉藻一聲不吭,待血清洗得差不多了,抬起手,將水瀝乾。
胡敖看得心驚肉跳,很想上前幫小皇帝將傷口擦乾,撒上藥粉,卻又知他若當真上前,必會被陛下怨的,隻好忍住,立在原地。
水珠不再往下滴,劉藻取了乾淨的帕子,欲擦一擦水,她傷的是右手,左手使帕,就不大順,動作就很笨拙。但她依舊不開口,既不令宮人上前,也不目視謝漪求助,固執而堅強。
謝漪卻平白自小皇帝身上看出些柔弱來,又覺這些宮人也不貼心,陛下受了傷,不知召醫官也就罷了,竟連上前為她上藥都不知。
她伸手接過帕子,語氣不免轉暖:“臣為陛下代勞。”
劉藻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待謝漪垂首,小心地以帕子輕觸傷口,她立即彎起唇角,眼中滿是得逞後的笑意。
胡敖默默地轉開臉去,當做什麼都沒看到。
不去碰時感覺不到,當真上起藥來,傷口疼得厲害。白色的粉末灑落,遇血而化,藥水滲入,劉藻忍不住嘶了一聲。
謝漪動作一頓,抬首道:“忍一忍。”
劉藻看到她關切柔和的目光,心中頓生暖意,點點頭道:“好。”
乖巧的孩子,總惹人心疼。謝漪格外放輕了動作,若不是怕太過親近,她還會為劉藻吹吹傷口。
藥粉化入血中,滲入肌理,起先刺痛,待痛意過去,便是微微的燙意,像劉藻的心,也燙燙的。
藥上好了,謝漪取了白布將傷口包紮,一麵道:“這兩日陛下行止不便,怕是不好習射動筆了。”
劉藻道:“無妨,想來李師不會見罪。”她插手朝政以後,讀書已非當務之急,隻是她素來嚴於律己,並不願落下學業,方會苦讀不輟。
謝漪也知,她這時方想起陛下竟來了椒房殿,她四下環顧一圈,問道:“陛下何以來此?”
劉藻早已想好了說辭,從容道:“車騎連日來阻撓朕擇立皇夫,朕心煩悶,故來此看看。”謝漪聽她這說辭,便先笑了,劉藻還不知她醉酒時已將底都泄得乾乾淨淨的,仍在一本正經道,“誰知一入椒房,便見一殿空空,謝相眼力好,不如替朕看看,殿中當如何陳設?”
“如何陳設自是待來日此殿有主,主人自擇之,豈有此時令臣來看的道理?”謝漪婉拒道。
有宮人上前,將方才淨手的清水端走。劉藻聽謝漪婉拒,也不氣餒,繼續勸說:“到那時豈不是遲了?朕信得過謝相,謝相不必推辭。”
“怎會遲了?”謝漪笑道,擇定人選,而後行六禮,期間少說得三月,太卜還需占吉凶,定良辰,殿中陳設哪裡就這般急了?
竟然糊弄不過。謝相這般鎮定自若,使得劉藻詞窮,她召謝相來,一同布置椒房殿,本就是女兒家羞澀的小心思,眼下一再為人所拒,不禁有些羞惱,兩頰鼓了鼓,道:“縱使來得及,現下看看也無妨,卿不要拒朕。”
謝漪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