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去了多久?回來珊瑚就沒了。劉藻生氣了, 眉頭皺得緊緊的, 很不高興道:“做什麼拿朕的珊瑚?”
胡敖回道:“太後也遣了人來看貢品, 陛下與謝相走後, 長樂女官看到那珊瑚樹, 直言太後必會喜歡,使人搬走了。”
太後喜歡之物,縱是皇帝, 也不好明爭。
劉藻忍了忍, 道:“他們搬著重物,走不遠。你領幾人,立即去追,隻要珊瑚未入長信殿, 便要將其追回。”
她眉宇間醞釀著怒意, 猶如烏雲層層,暴雨將至。胡敖從未見過皇帝將怒意擺在臉上,忙行了一禮, 隨意招了幾人,衝了出去。
劉藻閉了下眼睛, 將怒氣壓下去,重新在園中踱了一圈, 但凡方才謝相多看過一眼的,她皆使人搬下去, 留起來,好來日一並贈與謝相。
胡敖還是沒能追回珊瑚。宮中宮道萬千, 不知女官行了哪一路,胡敖分了好幾撥人沿不同宮道追趕,竟也未碰上。
他心驚膽戰地來複命,陛下卻未再動怒,擺了擺手,令他退下便罷。
珊瑚乃是百越王所貢。其精美華貴,縱使遍納天下寶物的禁內,也不多見。故而載貢品之車駛入長安之時,頗起了一陣轟動,引得陣陣驚歎。
寶物落入長樂宮,不幾日眾人便都知曉了。謝漪倒未說什麼,李聞卻在授課之餘,歎了一句:“惜乎不能一見。”
劉藻笑笑而已,並不接話。
胡敖便以為皇帝就此算了,畢竟珊瑚雖珍貴,說到底也隻一擺設,陛下再是任性,也不好為此與太後相爭。
過了十七日,朝中忽有大臣上請天子為孝武皇帝立廟。劉藻得奏疏,立即令人備下宮車,往長信殿去。
未央宮與長樂宮間有閣道相通。劉藻跪坐於華蓋之下,手中拿著竹簡,合著眼睛,仿佛閉目養神,又似正在沉思。胡敖跟車,小跑著上前道:“陛下,已使人往長樂通稟過了,太後正於長信殿中,等候陛下。”
劉藻睜開眼眸,“嗯”了一聲,低首看了看手中竹簡,嘴角勾了一下。
長信殿中,太後也得了消息。立廟之情,方一提出,她便覺不好。
那奏本一上,殿中先是鴉雀無聲,數息過後,便如炸了鍋一般,大臣們或極言不可,或力陳可行,爭論得不可開交。劉藻聽了一會兒,便令收了奏本,也未言可或不可。
這是因為孝武皇帝立廟,乾係重大。
劉藻即位,是嗣孝昭皇帝後,禮法上已是過繼給了昭帝。太後為昭帝之妻,自然而然便是皇帝之母,封為太後。劉藻侍奉她,必得孝敬順從,不得違逆。
然而皇帝是從民間尋回,在她即位之初,便有昌邑王當眾質疑她的身份,此事雖有謝相出麵,皇帝乃衛太子之女本人一事,已是確認無疑。但皇帝究竟是否為正統,則有可一議之處。
而劉藻的正統性之所以動搖,是因她的父親是衛太子,而衛太子是罪人。
武帝雖懷念太子,但他並未為太子平反。
罪人之女,而承大統,一旦有人提出,必成劉藻帝位上的一根刺。
為武帝立廟,可使劉藻正統確立。但立廟之前,還有一事,必得為之,便是為太子平反。
太子一旦平反無罪,皇帝再趁勢追封太子為帝,使得帝係轉移。如此一來,她便徹底不必再受她的掣肘,而她又如何再影響朝政?
這中間諸多曲折,稍遲緩些的大臣隻怕還想不到。敏感些的已能預感接下去,朝中怕是不得安寧。
太後不由想到,那大臣是受何人指使?是皇帝翅膀硬了,想飛了,還是謝漪暗中動作,欲趁此,將她徹底壓下去。
劉藻到時,太後已在長信殿外迎接。劉藻手持竹簡,一級級邁上玉階,她今日著玄衣,戴長冠,氣度又厚重了幾分。
她步履沉穩,行至太後身前,起手做了一揖:“拜見太後。”
腰還未彎下,太後便將她扶了起來,口道:“皇帝不必多禮。”
劉藻直起身來,轉頭望了眼來時踏過的台階,道:“讓太後久候。”
太後目光下滑,觸及她手中的竹簡,瞳孔微微一收,轉瞬又和善笑道:“風大,皇帝與我入殿去說。”
長信殿於長樂宮,便如宣室殿於未央宮。劉藻還是第二回來此,她隨太後入殿,目光狀似無意地環視殿中,一眼便看到了那尊珊瑚樹。
但她並未在上頭過久停留,自然地滑到了太後身上。二人坐定,劉藻便將手中竹簡轉呈太後,道:“這是舂陵侯上奏之疏,朕特攜此,來與太後瞧瞧。”
太後警鈴大作,接過一看,眉頭便蹙了起來。
舂陵侯是宗室,名買,乃是景帝之孫,與衛太子是堂兄弟,比劉藻長上一輩。太後一見此人筆跡就來氣。
他在京中任職,便未去國,隻是他是宗室,地位不同。常日埋首公務,閒來好往教坊聽一聽曲,看一看舞,自在清閒得很,並無黨附於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