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後的事,掖庭令不知,外祖母必是知曉。
為何她記憶中從未見過謝相,為何她對她疼惜愛護至此,卻能對她不聞不問?這其中必然還有內情。
劉藻一刻都等不了,她要立即知曉全部。她要知曉,謝相為她,究竟做了多少。
至相府,謝漪自是不在。門子認出了她,上前來見禮,喚了聲劉郎,開門,放她入內。
上回來時,謝漪便喚了幕僚來,令見過皇帝,下回皇帝再來,便直接送她去見老夫人。
劉藻徑直到了小院中。她一路都繃著臉,雙唇抿得緊緊的,一字不發。待見了老夫人,屏退了侍婢,劉藻一開口,聲音都是顫的:“外祖母從前便與謝相相識?”
老夫人聞此大驚,都不必她開口,光是見她驚慌的容色,劉藻便知,她猜對了。
她合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
登基之初,謝相處處製約,她自覺毫無天子威嚴,覺謝相犯上,甚至在心中想過,要將她碎屍萬段來解恨。
謝相心機深,目力不凡,她小小心思,想必瞞不過她。她看穿她心思時,是何滋味?她可傷心失望?會否覺得錯養了一頭狼?
外祖母像是知曉了她的悔恨,溫聲寬解道:“謝相不會怨你,你能知往事,來日做一明君,她便滿足了。”
劉藻搖了搖頭。
宮外那一段,老夫人也與掖庭令一般,毫不隱瞞地告訴了她。
衛太子遺孤,在掖庭中,縱是無人提起,也多的是人注目。昭帝即位,她的處境便尷尬了起來。
謝漪在宮外尋到了皇孫外家,又說服了昭帝,允許外家撫養皇孫。
“你在宮中,多的是彆有用心之輩,就是昭帝也不能對你毫無防備,興許就被養廢了。謝相與我商量,先出宮,待你長大,甘於平淡也好,欲成就一番大事也罷,都可自宮外做起。”
“你出宮後,宮中朝堂,皆有人留意。那時謝相方得昭帝信任,便不好與你這太子遺孤走得太近。但你進學的西席,看病的醫者,連家中仆役,皆是謝相張羅。”
外祖母說得很細。
她小時其實見過謝漪一回,五歲那年,她病了,發熱昏睡,不省人事。謝漪著急,入夜後,避過眾人耳目,潛入府來,照料了她一夜。直至天將旦,東方吐白,方離去。
“你半夜醒來過一回,與她說過幾句話。”
可惜全不記得了。
一整日,直至薄暮,方將那一件件往事說儘了。
劉藻急迫地來,失魂落魄地走。行至前院,恰逢謝相回府。她在門前與一幕僚相對而立,正說著什麼。
幕僚唯唯應諾,謝相沉靜平淡,目色幾無波瀾,是久居高位之人方有從容。
劉藻驀然止步,遠遠地看她。
她一貫覺得謝漪好看,與旁人不同,最恨她時,都無動搖。謝漪確實是一美人,容貌暫且不表,便是那一身清遠之氣,淡然悠遠,使人禁不住便想盯著她看。偏偏她又是丞相,為她美色所惑,朝她看上一眼,她那一身氣勢下來,也無人敢與她對視。
劉藻可以,她是皇帝,發覺自己心意時,也曾沾沾自喜,這世間,除了天子,誰能與丞相般配?
當愛慕日漸加深時,她夢中是她,醒時是她,不論見了什麼,都能想到她,每想起,心中都是甜的。仿佛單單謝漪二字,便足以填滿她的整顆心。
直至今日,一切明了,劉藻仍舊對她滿心愛意,可除此之外,她又想,謝相與她的恩惠,她怕是此生都還不清了。
謝漪與幕僚說完了話,轉頭望來,恰見劉藻。她並不驚訝,想來入門之時,門子便與她稟過了。
她朝這邊緩步而來。
劉藻的目光在她臉上,隨著她走近而挪動。
謝漪何其聰慧,見此,便知陛下定然是都知道了。
她走到劉藻身前,正欲先行禮,而後再哄一哄陛下,讓她那顆敏感的心,舒緩一些,不必覺得歉疚或虧欠。她是長輩,疼愛晚輩,是理所應當之事。
然而還未等她開口,劉藻便徑直將她擁入了懷中,緊緊地抱著,仿佛要將她嵌入她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