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軍醫與醫官一同醫治, 謝漪的症狀穩定下來。靜室外的大臣們都還在, 皇帝未下令, 丞相又中毒昏迷, 誰也不敢率先踏出高廟一步。
高廟也是重兵把守, 但靜室之中卻稱不上舒適,大臣們哪一黨的都有,相互間小聲傳遞消息, 討論行刺之事。
醫官們全退下了, 有專人預備回宮事宜。劉藻坐在榻旁,凝視謝漪的麵容,慌亂也漸漸散去。謝相重傷,接下去朝中必是混亂不堪, 她得穩住局麵, 不能讓謝相養傷之時,也憂心朝政。
胡敖到門邊,出聲道:“陛下, 車駕已備,可回宮了。”
劉藻的目光依舊在謝漪身上, 她無聲地起身,取下謝漪身上的袞服。胡敖忙上前, 將手中的錦被覆到謝相身上。這是方才使人到近處一大臣府上借來的。
劉藻彎身,細細掩了被角。
待她再度直起身子, 胡敖上前侍奉她將袞服重新穿好。
與來時不同,聖駕回程依舊浩浩蕩蕩, 羽林開道,百官侍駕,整條隊伍中卻籠罩著一股陰沉之氣,肅殺凜冽,寒氣逼人。
途經尚冠裡,胡敖至聖駕旁,提醒道:“陛下,相府將至。”
車中傳出皇帝的聲音:“不去相府,直接入宮。”
胡敖一個字都不敢多說,趕往前頭傳話。
劉藻說完話,又低頭望著她身旁的謝漪,勉強彎了彎唇,像是商量般說道:“不去相府,相府無人操持,去宮中,我來照顧你。未央宮也安全,有我擋著,無人尋事。相府沒有一個看得過去的人坐鎮,你必不能安心養傷。”
她說的是實話,謝漪醒著,她也會這般與她勸說。隻是這話剛說完,劉藻便覺眼淚又漫上來了。
偌大一個相府,卻是無人能照料謝相。謝文便不必說了,年少不經事,且還是個男子,諸事不便。那位老夫人,劉藻隻遠遠見過一眼,卻很看不上她。謝相當年,被衛皇後收入宮中養育,便是因生母不慈,待女苛刻。
除此之外,相府中便全是仆婢幕僚。
這般細細計較下來,謝相竟是無一知心之人,孤苦得很。
劉藻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沒受傷那邊的手,認真道:“姑母,你有我了,不必再獨自強撐,該輪到我來報答你了。”
她剛說罷這一句,又想起,謝相受傷,也是為她擋刀,頓時又是滿心苦澀。謝相的恩惠,她怕是永生永世都報答不儘了。
聖駕入未央,皇帝帶著謝相徑直往溫室殿,未再召見大臣。
大臣們在宣室前站了一會兒,胡敖方帶著口諭來,令眾臣皆散去。
按照慣例,正旦之後,便是為期十五日的假。隻是出了這樣的事,接下去朝中想是有的忙了。大臣們皆是愁眉苦臉的。謝黨憂心猶重,恐受重擊,帝黨好一些,卻也沉重,謝相這時倒下,與陛下而言,弊遠大於利。梁集一派倒是將喜意都擺在了臉上。
太卜、衛尉等五人湊在一處,太卜壓低了聲,問道:“陛下將袞服覆於謝相身上,這是何意?”
衛尉眼皮直跳,他是謝黨,謝相就這麼被陛下帶走,他很不安,聞得太卜此言,更是心亂如麻。袞服與其餘服飾不同,是皇帝專用,藩王大臣,尋常百姓,家中藏上一件,都是株連大罪。
餘下三人也是滿麵憂心,道:“從未聽聞有天子為丞相披袞服的。莫不是試探?”
一人附和:“興許就是。陛下心思莫測,趁此試一試君侯可有不臣之心。”謝相昏迷,不知發生了何事,他們皆是謝相臂膀,他們作何反應,也能體現謝相心思。
衛尉忍不住道:“不致如此,君侯是為陛下受的傷,哪能這般恩將仇報,且我看陛下擔憂的模樣,也不似作偽。”
餘下四人當即連連擺手,一臉“真是天真,你哪知皇帝心思。”太卜還欲再言,有一人重重咳了一聲。太卜當即警惕,四下一看,便見梁集朝他們走來。
太卜飛快調整容色,唉聲歎氣道:“謝相受傷,可怎麼好?”
另一人道:“我等危矣。”
衛尉也愁眉苦臉:“隻盼陛下顧念謝相救駕之功。”
梁集原是想知那靜室中發生什麼,他偷偷靠近,聽了兩耳朵,見謝黨竟是隻顧哀怨,什麼舉措都商議不出,頓時心生鄙夷,拐了個彎,往長樂宮去。
見他遠去,衛尉道:“鄙府離得近,諸君不如往府上歇一夜?”
太卜等人當即稱是,都不必人分派,他們又各自散開,尋了餘下的謝黨骨乾,一同前往衛尉府中。群龍無首,接下去如何應對,還得商議過才是,總不能君侯傷養好了,謝黨卻教人打擊得支離破碎。
除他們,其餘大臣也各有計量,紛紛行動起來。最安靜的,反倒是陰謀聚集的未央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