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終究無法麵對她,雖是有人著意引誘,可陛下對她生出的心思卻是真的,那膽大妄為的意圖也是真的。她口中乖巧地喚著姑母,心中又是如何想的?多半是沒有半點尊重,肆意妄為。
她著實心灰,又想既已做到了這一步,她們已然生疏隔膜,又何必因太後那幾句話再生波瀾?不如就此形同陌路,待陛下長大些,放下了妄念,她興許還能聽她真心實意地喚一聲姑母。
可皇帝憔悴的氣色,又使她不得不擔憂。幕僚查不出,更顯得事態嚴重。隔日,謝漪便暗令人尋了胡敖來。
胡敖匆忙趕來,到時,口中還喘著氣,見了謝漪,先行了一禮。
謝漪徑直問道:“這幾日溫室殿中有何大事?”
胡敖不敢泄露禁中事,然謝相親來詢問,他又不敢不答,糾結之下,終究還是畏懼謝漪更多,且又擔心皇帝當真有個好歹,他又如何擔得起那大罪,跪在地上,回了話:“陛下重疾,臥榻數日。恐朝中驚動,特下了詔令封口。前兩日本已好轉,可昨日出門一趟,回來病勢加重,夜間又發起熱來,到此時都未退。”
胡敖滿麵愁苦。
謝漪心頭一顫,道:“領我去看。”
有劉藻下令在先,胡敖本不敢答應,但一來他知陛下與丞相其實並無相爭,二來陛下若久病不愈,也瞞不久,朝中總得有一人為陛下主持大局。
他咬了咬牙,擔下了這乾係,領著謝漪入了溫室殿。
殿中門窗緊閉,滿是藥味,謝漪至床前,劉藻閉著眼睛,臉色枯黃,嘴唇乾得起了皮,燒得不省人事。謝漪看了一眼,立即令太醫令來,詢問病情。
皇帝病了這麼多日,總算有一個能主事的人來了。太醫令一人照看著陛下聖體,早已慌得不行,聞丞相發問,在皇帝病榻前就跪下了。
謝漪見他這一跪,心都揪了起來,強自穩住心神,道:“詳細稟來。”
“陛下這是心病,脾臟皆傷,又著了涼,兩下裡一衝,就病了。養了幾日,總算好些,昨日有人入殿密稟機宜。陛下竟不顧病體,強行出門了半日,回來後,病氣複發,再度臥床。”
謝漪聽到這句不顧病體,竟不知是什麼滋味。她轉頭看向劉藻,劉藻躺在床上,身上蓋著錦被,老老實實的,顯得那般乖巧脆弱。謝漪不由就想起昨日,她從陛下身旁走過時,陛下陡然間灰暗下去的雙眸。
“下官無能,不善風寒之症,欲薦一人,為陛下診治。”太醫令又道。
謝漪望著他,道:“不論你薦了何人,陛下有恙,你也同罪。”
太醫令豈有不明白的,又知丞相此言,便是允了,忙叩頭退下,去尋人來。
劉藻一直沒有醒來。她也不是一味地發熱,而是一時冷一時熱,反複不定。謝漪守在床前,不時摸一摸她的額頭,見她體熱下去了,來不及欣喜,便見她臉頰潮紅,重又滾燙起來。
太醫令回來得頗快,他所薦也是醫官,乃是一須發皆白的老者,看上去十分可靠。
老醫官上前,也抹了把脈,又道了聲陛下恕罪,顫著聲掀開劉藻的眼皮來看,看過,歎了口氣,與謝漪拱手道:“這是病上加病,若再反複,恐是要成沉屙宿疾。”
真成了沉屙宿疾,身子也就垮了。
謝漪心底一片冰涼,她回頭看了眼劉藻,忍住了心慌,與那醫官道:“好好治,治好了,你便是大漢的功臣。”
醫官豈敢不儘心,忙稱諾道:“下官必竭儘全力。”又歎息道,“陛下這病,也有心事凝塞之相,若能知陛下心事為何,加以疏通,便可事半功倍。”
可君王心事,哪裡是能窺探的。醫官說罷,又行了一禮,暫且退下,去與太醫令一同斟酌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