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漪走後,劉藻將匣中那道準謝漪辭官的詔書取出,這回她未再打開看,徑直丟入了火盆中。
火中添竹,火勢漸漸旺了起來,很快便將詔書吞沒。劉藻盯著火盆,直至詔書被燒為灰燼。
二十歲,還有一年多。不知到時,能否尋到契機拖下去。
劉藻暫且不願去想。
劉藻也知自己的情形不對,仿佛有些魔怔了。但她卻顧不上這些。
兩年有餘,謝相都未對她動心,往後自然也不可能對她動心了。她所能爭取的,便隻剩下陪伴。外祖母在時,她還能放手,外祖母沒了,她無論如何,都無法讓謝相離去了。她真的孤獨得很,宮廷內外沒有一個懂她的人。
她留下了謝相,即便無關情愛,但也可與她長相廝守了。且與謝相說明白了,她往後就不會如前幾日,她邀她往宣室殿烤火那回一般避著她了。
劉藻想到長相廝守,心就滿滿,自老夫人去後,還是頭一回,讓她覺得心安。她想到有些日子,未去給外祖母上香了,便站起身,往舊宅去。
謝漪坐在車上,車駕轆轆,行的都是熟悉的道路。謝漪從懷中取出那枚青魚佩,靜靜地端詳。
直到相府,她方將玉佩收起。
一入府中,便有一婢子上前,稱是老夫人召見。
謝漪心下煩亂,便不欲見,婢子卻甚是為難,道:“老夫人欲向君侯賠罪,已置下了筵席。”
筵席?謝漪略一沉吟,問近旁幕僚道:“府上可有賓客?”
她不問婢子,卻問幕僚,可見是心中有疑,婢子便不敢插嘴,由著幕僚回道:“上門之客,因君侯不在,留了名帖便走了,眼下府中無旁人。”
既無旁人,便不是為陳牧說情,當是為大兄回京之事說情。
謝漪本不欲去,後一想以母親與大兄甚為情深,為他的事,必會反複派人來請,乾脆就走了一趟。
她心中滿是劉藻,想著應付過,就回來。
老夫人房中果真已置酒饌,俱是些精致菜肴,不見得珍奇,卻是謝漪喜愛之物。
可見是往廚下打聽過的。
謝漪無甚動容,入席坐了,老夫人果真說起長子之事:“他在任上,頗有建樹,資曆也攢滿了,上回家書,還提過有回京之機。他若回京,你也可多一條臂膀,豈不是好?”
謝漪的心思,仍在劉藻身上,聞老夫人此言,分出心神,道:“再過三年,母親三年間若不生事,許他回京。”
老夫人眼中浮現怒意,然而很快,又壓了下去,道:“我還能有幾個三年。近來多病,總想子女侍奉身前,你忙碌朝政,我也知道,便不勉強,召你兄長回來,侍奉我終老,也算代你儘孝。”
她說得動容,眼中含了淚光,蒼老的麵容很是悲愴,使人心生憐憫。
謝漪淡淡道:“我為人女,自該儘孝,母親染恙,我自將二兄召回。”
老夫人勉強笑了笑,道:“如此也好,三年過後,也要將你大兄也召回來。”
謝漪不答。
老夫人與她舉爵。
謝漪側了側身,身後一名婢女立即上前,取了銀針,往酒爵中試毒。
劉藻出了宮,又想念起謝漪來,即便分彆還不到兩個時辰,她就又想念了。她騎馬入尚冠裡,特選了相府前的那條路,欲經相府,往舊宅。
她牽著韁繩,將近相府之時,見府門外停了輛車,那車停得頗為放肆,半橫在路中央,瞧得出主人必是一驕橫無禮之人。
丞相府前都敢如此蠻橫霸道。劉藻不由奇怪,她一個皇帝,到臣下家中,都是客氣有禮,不失風度的,怎地這人如此失禮。她使馬兒行得慢下來,仔細看了看。
車上走下了一男子,戴高冠,著華服,形容傲慢。他下了車,相府之門已開了,都不必與門上招呼一句,便徑直往裡去。
劉藻驚訝道:“這是何人,能直入相府?”
胡敖也瞧見方才架勢了,回道:“這便是陳牧。”
劉藻頓時沉下臉色,冷道:“他來相府都是這般出入無忌。”
胡敖聽出陛下語中不滿,忙賠上笑意:“入了那扇門便未必能如此無禮了。”
她今日剛與謝相商議了要將此人趕出長安,還未來得及令人去辦,就在這遇上了。劉藻想了想,道:“去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