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藻想得腿心都有了潮意,她不敢再躺下去了,忙從床上坐起,臉頰燙得不行,呼吸都沉了好幾分,一雙黑漆漆的眼眸在夜色中濕漉漉的,寫滿了渴望,渴望底下還有少許心虛,使她坐臥不寧。劉藻乾脆起身,吩咐宮人備水,沐浴過,也不敢再睡,又冒著風雪,往宣室殿,隻想著隨意做些什麼都好。
胡敖才一合眼,迷迷糊糊地又被小宦官叫醒,說是陛下又往宣室去了。
胡敖簡直要哭了,脹大了腦袋,昏昏沉沉地更衣起身,連忙趕去宣室,幸而冬夜風雪大作,雪花夾著寒意一撲麵,叫他清醒了過來。
宣室殿中燈火通明,胡敖一到,劉藻便與他憤然道:“陳家這一輩沒什麼出息人物,全仗著謝相幫襯,方能在長安立足!”
原來半夜不睡,是來查陳家眾人的履曆來了。胡敖深吸了口氣,撐出個笑臉,道:“都是渾人,陛下何必與他們計較。”
小皇帝怒道:“狼心狗肺!”
胡敖忙應和:“今後有陛下維護,丞相就不怕了。”
劉藻一聽就很不高興,覺得他小瞧了謝相,冷著臉,既嚴肅又認真道:“你錯了,沒有朕,謝相也應付得來。”
胡敖真不想伺候了,咬咬牙,還得堆出笑意,奉承道:“陛下說的是。”
她口上說著沒有她,謝相也應付得來,隔日就令人去尋陳家的錯處,奪了他家好幾個官,使得一家子都成了平民,連謝相的兩位兄長都未能幸免。
謝漪令人將陳牧丟到陳家門外。陳家人正心驚膽戰,不知為何忽然降下大災,見了陳牧,少不得圍上去詢問。陳牧失了一雙手,渾身上下都是血,隻剩了一口氣勉強吊著,哪裡還敢說什麼,隻令人速去尋醫者為他療傷。
誰知家仆出去一個時辰,回來卻是如喪考妣,與家主稟道:“今日太醫署選官,滿長安的醫者都去應征了,實在尋不到人。”
陳父疑惑道:“怎就趕得這樣巧,太醫署偏在這時節選官?”
陳牧聞言,冷汗淋漓,顫聲道:“不必尋了,有什麼傷藥拿來敷了就是。”
陳父猶在奇怪,卻也心疼兒子,不能眼看著他流血,道:“去尋你叔母問問,相府總有醫者。”
陳牧色變驚恐,連道:“萬萬不可……不可去相府……”話甫一說完就暈了過去,不知是疼的,還是嚇的。
相府中一片沉寂。這兩日府中人人謹小慎微,氣氛壓抑得如這冬日的天,黑沉沉的。
謝漪獨自走入老夫人院中,推開房門,走了進去。老夫人被綁在床上,口中塞著一團布,見她進來,惡狠狠地瞪著她,那眼神,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
謝漪仿佛看不到,走上前,將她口中的不團取了出來。
老夫人嘴巴堵得發麻,緩了一緩,便張口大罵,謝漪連眉頭都未皺一下,等她罵完了,方問道:“還請母親明示,何以恨我至此。”
老夫人望著她,憤怒的嘴臉一改,顯出一個笑來,將布滿皺紋的臉笑得格外猙獰,道:“你想知道?”
謝漪道:“想知道。”
老夫人便掙紮了兩下,道:“你替我鬆了綁,我告訴你。”
謝漪不動。
讓她騙過一回,又怎會再聽她第二回。老夫人見她不動,倒也不生氣,渾濁的眼中逐漸升起怨毒,她盯著謝漪,道:“因為我就是這樣生下你的。”
謝漪有一瞬間失神,片刻,她道:“衛氏那時權傾朝野,父親不過一小吏,連你的身都近不得,更不必說下藥,便是下了藥,以你的性子,又怎會認命,必會報複回來,更不會生下我。”
老夫人冷笑,道:“你不信,就去查,看看能否查得什麼蛛絲馬跡。”
謝漪轉身,她走到門口,身後老夫人淬了毒般的聲音窮追不舍:“你生來就是臟的,憑什麼身居高位,乾乾淨淨地活著。”
謝漪腳步一頓,她垂在袖下的手握著一枚青魚佩,她將玉佩握緊了,像是得到了力量,重新抬步,挺直了脊背走出去。
劉藻在宮中等她,她想謝相有些喜歡她了,必會來見她的,喜歡一個人哪裡會忍得住不去見她呢。
可她等了多日,都沒等來謝相,反倒是她自己,任由思念在心中瘋長,時時刻刻都想要見她。
她一連等了十日,謝相也沒有出現。
才點燃的希望又熄滅了,劉藻想,她弄錯了,謝相沒有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