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林角落, 除劉藻外還有幾名侍從就在近旁。走已是來不及。出去更不合宜, 身為臣下, 藏匿暗處, 窺覷主上已是不妥, 何況還是皇帝的風流秘事。更不必說, 謝漪也不願讓劉藻得知,她看到了旁人對她傾訴愛慕的一幕。
胡敖覷了皇帝一眼,朝那從灌木跨了一步, 高聲道:“何人驚擾聖駕, 還不快出來!”
謝漪無法, 輕輕歎了口氣,正要出去,便聞劉藻道:“你們都下去。”
眾侍從齊聲道諾, 接著便是數人一齊遠去的聲響。
劉藻走過來,她伸出手, 分開遮擋的枝杈葉片,謝漪穩住心神, 施了一禮:“見過陛下。”
劉藻看著她,笑了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謝漪直起身, 道:“我來看看陛下。”
劉藻便點了下頭:“也好, 你陪我轉轉。”
侍從們一走, 便未再召回。小徑兩側,草木夾道, 幽深而靜謐。劉藻行走在前,謝漪跟在她身側。二人一路無言。
行了一路,至一亭前,再走下去,便將天黑,劉藻止步,正要說她回去了,謝漪問道:“陛下怎麼了?”
劉藻並不意外謝漪發問,道:“我也說不清。”想到三月不曾召見謝相,麵上便顯出愧意,道:“朕有些事,想不明白,召了謝相來,多半是與我一同消沉,便不曾勞煩謝相。”
她說得很客氣,也極為疏離,謝漪聽得揪心,道:“陛下與我,也要分勞煩不勞煩嗎?”
“我並非此意。”劉藻道,她側過身,背對著夕陽,麵容隱在陰暗中,更顯得疏遠陌生,“再與我些時日,待我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謝漪欲問皇帝困於何事,又知即便問了,她也不會回答。劉藻看了看謝漪,笑了一下,道:“你且回去吧。”
這話,與方才同李琳說的,一模一樣。謝漪頓覺難受,說道:“李琳向陛下傾訴愛慕,臣聽見了。”
劉藻的神色便淡了下來:“哦。她說的額帶也好,宮外偶遇也罷,我都記不得了。”
謝漪又問:“陛下為何不曾直言婉拒?”方才陛下親自扶了李琳起身,由她且先離去,不曾答應,也未拒絕。
劉藻望向謝漪,謝漪略有些不自在,卻仍是與她對視。劉藻靜默片刻,眼中滿是思索,謝漪不知她在想什麼,卻也不曾催促,耐心等待。
劉藻細細觀察她的神色,像是在確認什麼,過了一會兒,她笑著搖了搖頭,直接問了出來:“謝相關心此事,是心生醋意,不願旁人覬覦我,還是擔心李琳帶壞了朕,擔心朕分心它事,懈怠了朝政?”
她竟問出這樣的話來,謝漪一怔,不敢置信地望著劉藻。劉藻也側過臉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謝漪咬了下唇,輕聲問道:“你是怨我說的那句會離開你?”
哪怕不是真的,聽到離開二字,劉藻的心仍是疼了一下,像是被尖銳的針,猛然一紮,疼得使她胸口瑟縮。然而劇痛後,卻是無儘的空虛。劉藻搖頭:“我不怨你,你想丟下我,也不是一回了。”
上一回,若非外祖母溘然離世,她與謝相恐怕早就天各一方,無相見之日。
“何況我知曉,你說的離開,多半是警示我,使我懸崖勒馬,不再胡來。”劉藻輕輕地說道,她的語氣中果真無怨懟之意,隻是靜靜訴說,“我也知曉,你看重朝政,恐我誤入歧途,也是為我好,不願見我昏聵無能,受萬民唾罵,說到底,都是為了我。”
她都說出來了,謝漪連解釋的話都無從開口。
劉藻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溫柔,也很沉寂,帶著一股化不開的消沉,她緩緩地走到一邊,在亭邊的杏花樹前停下,道:“我隻是覺得,無甚意趣。你我偷偷摸摸地相守,與姑侄,與君臣,有何差彆?倘若我們從無情意,也是這般隔著些距離,同在一朝,同為一片江山,相互關心,相互敬重,也能相處到老。”
她竟是遲疑了。謝漪猛然間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握緊了拳,將指甲深深刻進手心,用疼痛逼迫自己穩住心神。
劉藻又道:“我在椒房殿,悄悄地為我們舉辦了一場婚禮,可是這又有何意味?你我仍是疏遠於人前,大漢的中宮依舊空懸,難道隻是得片刻歡愉,待歡愉過去,仍舊是空空蕩蕩地各據空榻?”她說罷,眼中浮現歉然,與謝漪道,“想必那時謝相也甚無奈吧?不過是為了我高興,陪著我演下去,興許那回的婚禮,在謝相眼中,與孩子們過家家酒沒什麼兩樣,大概還有些可笑。”
“不是……”謝漪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