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眾臣,沒有這二人的底氣,懷著滿腹疑問,恭敬地立於原地,等著丞相先行。
這一通變故下來,回京的隊伍全然混亂。皇帝先行一大步,徑直入宮,不曾停留。大臣們至宮門前,朝著宣室的方向行了一禮,各自散去。
謝漪入宮,去見劉藻。
劉藻在等她。
回了宮,她倒是看不出什麼怒意了,立在宣室殿前,待謝漪來了,不等她行禮,便握住她的手腕,道:“免禮。”
謝漪也未執意行禮,便不彎身,口中道了句:“多謝陛下。”
劉藻凝視著她的容顏,謝相憔悴了。她很想撫摸她的麵容,奈何卻在殿外,人多眼雜。劉藻握緊了拳,拇指在食指側邊來回的摩挲:“謝相隨朕入殿。”
殿中比殿外涼快多了。
二人許久不曾獨處,仿佛生出了許多生疏,相顧無言。直到宮人奉上井水中湃過的瓜果。劉藻見了,什麼生疏都消散得一乾二淨。瓜果本就涼,更不必說在井中湃過,更不適宜謝相享用。她吩咐宮娥換晾過的水來。
謝漪見她熟稔的分派,想到她處處細致關懷,霎時間心都要化了。
宮人奉上的水在耳杯中,觸手還溫熱,恰可入口。謝漪捧在手心,飲了一口,既解渴,也使腹中的不適,略微好了一些。
劉藻端詳她的麵色,叮囑道:“多歇一歇。”
謝漪點了點頭。
“李聞不值得掛憂。”劉藻又道。
謝漪道:“他也是擔憂陛下。”
劉藻便笑了一下,道:“我無需他擔憂。”她好得很,隻要李聞不橫生是非便是儘忠了,不必他來擔憂。
謝漪知她的心思,便沒有說話。
劉藻看了看她,很想問,往後催立皇夫的人會越來越多,請托丞相的,也會接連不斷,她們便一直拖著嗎?朝中情形瞬息萬變,萬一拖無可拖了,又如何是好?
可她還是將話都咽了下去。謝相怎會不知,她說了,不過使她平添憂愁。她說了,不過使她生出更多顧慮。
劉藻長長地籲了口氣,在殿中踱了幾步,立在架子上懸放的長劍前。
謝漪看著她的背影,遲疑半晌,方問道:“今日李琳,為何在陛下身邊?”
劉藻單手拿起劍把玩,口中答道:“我一早便拒絕她了,原想將她外調,省得見了心煩。可那一陣李聞看你的眼神怪怪的,我便有些懷疑。既是傾慕已久,為何偏偏這時與我傾訴?我猜想這祖孫二人恐怕有什麼不對,便暫且留著她,看看能否尋得端倪。”
直到今日,算是明白了。
劉藻又道:“你我之事,若是李聞自己得知,必會嚴守機密,絕不會說與第二人。李琳既能與我傾訴心意,多半是心中有些底氣,定是也知你我之事。故而我猜,是李琳不知怎麼,知曉了,而後稟與祖父的。”
這猜想合情合理,謝漪也覺如此。
劉藻將劍放回架上,到謝漪身旁坐下,像是隨口說起一般,道:“不論李琳如何看透,料想是你我不夠謹慎。”
謝漪點頭。
劉藻看著她,繼續道:“你是否會以此為鑒,我們將來相處,是否會更小心,更不露痕跡,在人前也更遮掩躲避?”
最好連目光都不要對上,議事時也不要隻召見她一人,平日入宮,也不可留得太久,在大殿之外,維持住距離,不可太近,不可牽手,自也更不可相擁。全然如君臣般相處。
大約如此,方能算得上萬無一失。
可那般生分,她們還能餘下多少溫存?
謝漪便答不上來了。
劉藻抿了抿唇,她斂下目光,看到謝漪擺放在膝上的手,試探地碰了碰她的手背,見謝漪沒有拒絕,方將她的手握在手心,低聲說道:“倘若我做到,你能否答允我一事。”
謝漪望著她。
劉藻知道這便是要她說出來。她的喉嚨有些發緊,緩了緩,方能出聲。她握緊了謝漪的手,像是在許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哀求道:“不要再與我提離開二字,連念頭都不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