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途中,半道兒遇上了廷尉,他忙驅馬上前,與他說此事。
李聞一聽,神色有些奇怪,問道:“你去與謝相說了?”
“是啊,陛下有此心,我是長輩,總該出些力。婚姻之事,總是男家出麵好看些,便想著與謝相通通氣,誰料她一口就回絕了。”宗正歎道,隻覺如今這朝中,行事是越發艱難了,做好事都要看人臉色。
李聞不忍見他白白碰壁,道:“這事,陛下那裡興許有彆的心思,你且靜觀,莫摻和。”
宗正氣極,口不擇言道:“還能有什麼心思!你說說明白,謝文年少英武,生得也俊,陛下連他都看不上,難道還另有所愛,不得相守不成?”
李聞瞧他一眼,策馬走了。
宗正見他話說一半,莫名就走了,也不知會一聲,氣得甩了下馬鞭。這朝中,從皇帝到大臣,君君臣臣,老老少少,都怪模怪樣的,話都不會好好說。
宗正一走,謝漪也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謝文已在等她。汾陰侯府就在近旁,他要過來也很方便。想是等得久了,他坐在榻上都不大安穩,不時探身望外頭望。
好不容易等到姑母回來,他立即起身,迎上前去,草草行了個禮:“姑母。”
他的著急都寫在臉上,謝漪昨日想與他幾句叮囑,便是知曉他恐怕應付不來今日之事。
“他們都圍著我問朝廷賞罰如何。我係的將士倒是不與我添亂,其餘兩軍嫉恨我得了陛下恩遇,明著暗著說糟心話,還與朝臣聯合起來排擠我。”他一張口就是告狀。
謝漪安撫他:“不必驚慌。你約束好你麾下的將士。過上數月,你正式赴任,豎立軍威,有了成績,自然無人閒話。”
他們到堂上坐下。謝文居下首,道:“姑母教誨,侄兒明白。可自回長安,短短二日,卻覺時時如履薄冰。”
他與劉藻一般歲數,卻是全然不同城府。
見他暫不能適應,謝漪也未責備他,隻道:“朝中與軍中自然是不同的,你方回來,自是不習慣,過上兩日便知如何行事了。”
謝文也是一個求上進,肯用功的人,聞言,點頭受教。
謝漪笑著看他,道:“陛下與我都對你寄予厚望,你有什麼想法,便去做,做的不好,也無妨,人總少不了跌跤。”
從這一場勝仗便看得出謝文天賦不錯,上手也快,即便此時有所迷茫,也很快就能分清形勢了。故而謝漪便不催逼,隻以鼓勵為主。
謝文果然受用,高聲道:“我必勤懇用事,不負姑母厚望。”
他不惶然了,姑侄二人少不得許久。邊關一行,隻家書往來,有時戰況繁忙,更是音訊全無。謝文自小長在謝漪跟前,與父母反倒不親,什麼事都願與謝漪傾訴。
他說到邊關苦寒,說到同袍戰死,眼眶都紅了,沉默良久,謝漪拍拍他的肩,道:“戰死的將士,我會為他們向朝廷請功,他們的家人會得撫恤。”
謝文點點頭:“還好陛下對邊關很上心,糧草從未斷過,也不曾派下什麼監軍,指手畫腳。”否則這仗更難打。
這事其實劉藻也是頂了很大的壓力,朝中有人主戰,自會有人主和,每每戰況不利,最難的就是皇帝。她要頂住壓力,給邊軍催促糧草,重懲貪墨之人,使邊關將士,隻需用心戰事,餘者瑣碎都不會去攪擾他們。
這些謝文也能猜到,麵上便有得遇明君的慶幸:“幸而陛下體恤。今日入宮亦是多有關懷,陛下對我厚愛萬分,我必儘忠職守,以報君恩。”
謝漪原是含笑聽他絮叨,待他說完這一句,聽到“陛下對我厚愛萬分”,心中便很不舒服。宗正既來與她提婚姻之事,可見是有十拿九穩的把握。在大臣們眼中,萌萌和文兒想必十分般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謝漪也不知自己是什麼了,明知這不過是外人誤會,萌萌並無此心,卻仍是覺得悶。
謝文說罷,見姑母收斂了笑意,兀自不語,不免擔憂,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細細一思索,道:“隻是陛下恩遇太過,興許不是好事。她先封我為萬戶侯,又加姑母食邑,使姑母封邑幾近兩萬戶,多數諸侯王都拍馬不及。”他說到此處,斟酌用詞,遲疑道,“陛下如此行事,興許有什麼深意。”
他劍眉星目,容貌俊朗,加上曆練,更是與長安城中許多膚淺的少年郎不同。最要緊的是他年輕,與萌萌年歲相當。
謝漪移開目光,心下一片酸澀,她容色已有些淡,不過是強打起精神應對:“並無深意,你不必憂心。”
說罷,她竟覺不足,忍不住加了一句:“她想加我食邑有些日子了,此次不過是尋見時機,順勢為之。”
謝文不疑有他,信服地道:“原來如此,那侄兒就放心了。”
他新搬了府邸,家中還亂著,不好再多留,見謝相無事吩咐,便起身告辭。
謝漪看著他的身影遠去,合起眼,輕輕地歎了口氣,她怎麼與文兒較起長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