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事,汗是熱的。”
謝漪手心還殘餘汗的涼意,怎會相信這是熱的。睡前還好好的,睡醒便這樣了,恐怕是受了夢魘。謝漪將她抱住了,像是安撫受驚的孩童一般,柔聲勸慰:“萌萌不怕。”
劉藻不住點頭,卻不由自主地把身體蜷起來,仿佛隻有整個人都容納到謝漪懷中,方能心安。
謝漪想,萌萌什麼都好,隻是執念太重。可對她,她又怎麼說得出責備之語。她伸手撫摸劉藻的後背,觸手卻是堅硬的脊梁。
她的動作便頓住了。
平日裡看不出來,可她蜷成小小的一團時,脊梁突出,顯得她格外瘦削。
她動作停住,劉藻急了,等了一會兒,忍不出催促:“你摸摸我。”
謝漪一下一下地撫摸,道:“不怕了。”
過了好一會兒,劉藻才平靜下來。她反過來抱著謝漪,又嫌衣衫相隔,不夠親近,將自己與謝漪的裡衣都脫去。若是平日,謝漪必是不肯,天都亮了,如此行事,太過荒誕。這時卻由了她,隻是將錦被掩得格外嚴實,將身子牢牢遮擋在下頭。
可這般親密無間的相擁,哪有當真什麼都不做的。
她們在床上拖延,過了辰時方起。
謝漪取了那枚璜佩,與劉藻道:“此玉既有安神驅邪之效,該與你用才是。”
劉藻嘴硬:“不必,漢天子百毒不侵,我又不怕。”
謝漪便未與她爭執,想著回頭交與胡敖,央他懸於皇帝的床頭也就是了。
劉藻在相府,覺得相府比未央宮都舒服,依依不舍的,不想走。那夢境終究對她有了影響,縱使再想與謝漪待在一處,她還是回宮去,召了幾名心腹重臣來議事。
韓平是除謝文之外,最受重用的大臣。劉藻已決定棄置謝文,韓平自然更突出了。
這回她也在召見之列。
大臣們正自疑惑,陛下何事急召,連一日都等不得,在休沐日將他們召入宮來。他們在宣室等了半柱香的功夫,皇帝自內殿出來。
眾人俯身下拜,抬頭時各自一凜,陛下神色平靜,與往日無異,可今日衣著用色晦暗,連袖口的祥雲紋樣都似蒙了一層陰影。
大臣們都是善於察言觀色之輩,見此愈加小心侍奉。
劉藻也未與他們兜圈子,直言道:“自前秦,天下始設監禦史,掌監郡,督察各地施政。後各地監禦史懈怠散漫,每有缺漏,相互推諉,使吏治不清。於是武帝將天下劃分為十三州,每州各置刺史,專刺州郡不法事。武、昭兩朝,刺史屢立大功,昭帝時,燕王謀反,青州刺史得人密報後,上報朝廷,拘捕誅殺與燕王同流合汙的齊孝王,立下大功。”
大臣們認真聽著,又生疑竇,不知陛下為何說起這些陳年舊事。但他們並未疑惑太久,劉藻話音一轉,道:“可到了朕這裡,怎麼刺史們就懈怠起來,每年入京,都言地方無大事?”
大臣們麵麵相覷,陛下這話,說得可不實,去年還有刺史奏稟太守不法,調查清楚後,將那太守罷黜免官了。
李聞見同僚皆摸不著頭腦,還有幾人恭維起皇帝英明,天下澄清,頗覺同僚無能,不能體會上意,侍奉不好陛下。
陛下既拿燕王與齊孝王的舊事舉例,可見她不滿的是諸侯王。
眼見無人察覺,又或是察覺了,也不敢言,李聞隻得自己來,上前道:“不止州郡,各侯國也多平靜。自武帝推行推恩令來,諸侯勢力削減,起不了什麼風浪,故而多安享富貴,無生事之心。”
劉藻仍不滿,反問:“是諸侯無生事之心,還是刺史們畏懼宗室,不敢秉公?”
大臣們哪兒敢為諸侯打包票,他們劉家自相殘殺起來,向來沒手軟過,從高祖起,每代都有宗室謀反之事,景帝、武帝時更是鬨得凶。無人敢肯定,到了這一代,諸侯們便能安分下來。
劉藻見他們不敢言,更加覺得這夢興許就是特來警醒她的。她往日也防著宗室,但如今看來,防得還不夠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