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弱諸侯, 花了整整四年。
中間劉藻還將期門軍改名為虎賁軍, 令虎賁、羽林、金吾衛與宮衛一般直接聽命於天子。
長安的格局也在四年間一點點變化。
劉藻的威望又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凡有所詔, 大臣們無不奉命。
時機已然成熟。
說來也怪, 劉藻無時無刻不想著能與謝相朝朝暮暮, 然而時機成熟,她反倒遲疑起來。覺得這個大臣不夠聽話,到時必會死諫, 覺得那個諸侯打壓得不夠, 他對她懷恨在心, 興許會尋機生事。
她眼中,仿佛大臣們都會與她為難,諸侯王則人人想著謀反, 沒有一個信得過的。
“不如再穩兩年?”劉藻惴惴不安道。
謝漪見她到頭來,反倒舉棋不定, 不由好笑,又覺心疼。期盼一件事久了, 久到連做夢都想著,當它當真要來時,不敢邁出那一步了。
她是偷偷來尋謝漪的, 幾乎連正門都不敢走, 唯恐叫人察覺, 被人看出底細來,以致不能掌握先機。
“能成的。”謝漪安慰她。
她瞧上去胸有成竹, 仿佛立後一事已是穩操勝券,使得劉藻都為她的信念所穩,緩解了不少緊張。
這樣大的事,自然是周密謀劃過的。
京師已在掌控,這兩年朝中要位也逐漸被劉藻與謝漪信得過的大臣所占據。這些大臣,每一個都是在心中再三斟酌過的。
可但凡是人,總有私心,總有自己的考量,她們又非神明,也是血肉之軀,凡人之智,又哪裡算得到方方麵麵。
這一年風調雨順,年景還算不錯。劉藻忍而不發,好讓大臣們先專注政事,以免擾亂百姓的秋收。
一直到冬日,秋收過去,南方的冬小麥也種下了,百姓們隻需窩在家中,好好享受一年間難得的閒暇時光。
各地諸侯也老老實實的,無不法之事,邊陲安寧,久無蠻夷犯邊。
天下祥和,海晏河清。
劉藻召集二千石以上大臣至宣室殿,與他們道:“世間有一賢淑女子,才德兼備、溫文爾雅。朕久聞其賢名,欲召入後宮,立為後,帥六宮之人。”
李聞心下一咯噔,將頭垂得低低的,不發一言。
眾臣皆是麵麵相覷,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陛下這話是何意。
劉藻緊張得背上都是汗,但話開了頭,就如水到渠成,反倒容易起來。她也不慌,安然端坐,環視殿上,不放過任何一人麵上的容色。
隻是萬萬沒想到,率先開口的是大將軍孫次卿,他驟然往地上一跪,高呼道:“陛下,不可!”
孫次卿這些年都未得過什麼權勢,虛占著大將軍之名,碌碌度日而已,到了這時,他卻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劉藻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唇畔的笑意已有了涼意,淡淡道:“有何不可?”
“從未聞世間有女子娶女子,女子嫁女子。”
“呂帝之前,也從未聞女子為萬乘之主者。”劉藻不輕不重道。
“兩者豈可混為一談!”這回開口的是宗正。他怒目而視,幾可稱訓斥,道:“陛下要立後,不說其他,太子自何處來?”
“宗室中來。”劉藻道。
“荒唐!如此一來血脈豈不亂了。天下宗室何其多也,此話傳出,豈有寧日。”宗正還未來得及開口,便有另一大臣率先反駁。
劉藻看到殿上一張張麵容皆是不讚同,這是意料之中的,故而她也未動怒,一條一條分說。
她興許會為一己之私而不顧天下大事,但謝相不是這樣的性子,若非已有妥帖之法,她也不會容她著手立後。
大臣們群情激昂,哪裡聽得進去,到最後一齊跪地,懇請皇帝懸崖勒馬,千萬不要一意孤行。
劉藻端坐在寶座上,望著階下。殿中跪了一地,無一人站著,無一人肯為她說一句話。
這些都是她托付了江山社稷的賢臣良將。
君臣不歡而散。
大臣們離了宣室,皆都緘默不語。
往日,走出未央宮,議政的大臣或往左或往右,各有去處。這一回卻全部聚在了一起,沿著宮道,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他們腹中皆憋了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