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1 / 2)

謝相 若花辭樹 6721 字 8個月前

孫次卿也未開口, 這關頭, 往下如何, 皆決於皇帝, 他言與不言皆無差彆。

若皇帝頭腦尚清醒, 便該知這是最好的結果, 既保全了謝漪,也清退了萬民。她若仍舊一意孤行,孫次卿倒是更高興, 如此一來非但百姓不滿, 連大臣也會與她離心, 以為君王荒誕,不可輔之。

韓平還跪在地上,劉藻神色陰沉, 不置一詞。大臣們不懂皇帝還在猶豫什麼,雖不敢言, 卻也不那麼嚴肅了,暗地裡相互交換眼神。

不能再拖了, 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便越來越不可控。

李聞上前,跪到韓平身旁, 高聲道:“請陛下迎謝相入宮, 為婕妤!”

劉藻握緊了拳頭, 手背青筋綻起,隻覺這世間人人都在逼她, 誰都容不下她。她雙眸赤紅,牙齒都快咬碎了。

她想起前幾日謝相贈她的那七八尾魚,想起謝相往蓬萊島前,她們碰麵,她玩笑著道:“妾身明不明,便全依賴陛下了。”

她知道這句話不過是謝相見她緊張,說來逗她歡欣的,可此時想起,劉藻便覺得心像被生生割裂了一般。

謝相那般驕傲的人,要她做妾,劉藻光是想,都覺自己罪不可恕。

“陛下!”又有大臣開口,仍舊是勸她答應。

陸陸續續的,殿上跪了大半,這回反過來了,逼迫她的不是孫次卿與其同黨,而是附庸她的大臣與那些一直緘默不語的謝黨。

“懇請陛下顧全大局,迎立謝相為婕妤!”

劉藻想不出應對的法子,就像是走到了窮途末路,不論前後皆是萬丈深淵,怎麼走都是粉身碎骨。謝漪的模樣在她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劉藻怎麼都開不了口,血絲布滿了她的眼睛,耳中嗡嗡作響。

孫次卿見皇帝竟猶豫不決,禁不住顯出得意之色。這要緊關頭,她竟還放不下兒女私情,可見糊塗得厲害。連依附皇帝的大臣都有些失望了。美色而已,哪有江山萬裡來得要緊,皇帝竟猶豫至斯。

忽然,他們看到一名宦官自後殿來,走到胡敖身旁耳語了兩句,胡敖神色低沉,點了點頭,趨步至皇帝身旁,低低地說了句什麼。

皇帝閉了一下眼睛,再睜眼時,她的眼中閃過無奈自嘲痛苦心灰,啞著嗓子,開口道:“允。”

李聞大喜,道:“臣願代陛下勸退萬民。”

劉藻疲憊道:“記下來,但凡參與了請願的百姓全部入罪,發往皇陵、靈渠為苦役。”那允字說出口,她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儘了,言辭倒是清晰了起來,語氣平得毫無波瀾,像是靈魂都被一同抽離了,“李卿留下,此事交由九卿同理,虎賁軍戒嚴城外,有異動者,當場誅之。”

她一條條分配下去,利落明白,不多時大臣們便都退了。雖百姓仍在城外,還未退去,但眾臣皆知皇帝讓了這一步,這一場硝煙便消弭於無形,算是安穩度過了。

劉藻留下了李聞,令賜座。

冊封婕妤還需明詔,近臣擬了詔書來,呈請皇帝過目。劉藻隻看了一眼便擺了擺手,令加璽,頒發。

受迫於民,受迫於臣,李聞知她必不好受,溫聲安慰道:“來日方長,陛下與謝相既情深不滅,何必急於一時。”

他不知道,劉藻卻是清楚的,她們何曾急於一時,她們為這一時,已準備了十幾年了。

李聞緩緩道:“臣與謝相同朝有近三十年了,早在武帝末年,臣與謝相便是同僚。她的為人,臣是知道的。方才那情形,陛下彆無選擇,謝相不會怨您的。”

謝相自然不會怨她。劉藻也知道。可經李聞這一說,她越發難受。

“朕……”一張口,眼淚就掉了下來。她忙抬手擦去,李聞也隻假作沒看到。

劉藻越加羞愧越加對自己失望,怎麼精心準備十幾載,連個後位都掙不下來,如今竟還灑淚臣前了。

她將眼淚都吞下去,強自鎮定道:“朕有一事要丞相去辦。”

李聞道:“陛下吩咐便是。”

但劉藻沒再說下去,而是道:“且等一等。”

孫次卿回了府,府中已等了不少大臣。他心情暢快,與眾人拱手道:“諸君來得好快。”

眾人忙與他回禮,七嘴八舌地奉承。

多少年沒見過這一幕了。孫次卿便如回到了往昔位高權重時,心下愈加得意,麵上也愈加穩得住,笑道:“老夫如何擔得起諸君如此厚愛。諸君堂上請。”

今日皇帝被逼退了一步,可謂是大勝。

眾人三五成群,前邀後請,跟隨孫次卿,登上堂去,照官位坐定。孫次卿在上首坐定,環視堂上眾人,忽覺如朝會一般。

宮中李聞一等便是一個時辰。九卿回來複命,稱萬民皆退。

劉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隻道:“知道了。”

眾臣皆知皇帝不悅,也不敢來觸她這黴頭,複了命,皆退下了。

李聞以為她等的是九卿回來複命,然而待九卿退下,她仍是一言未發,隻靜靜坐著。

李聞有些耐不住了,開口道:“謝相入宮,陛下不去迎一迎?”

劉藻搖了下頭:“她已在宮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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