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送了盥洗之物來,見陛下中衣淩亂地與鞏侯嬉笑,皆不敢久留,將手中之物放下,就都退下了。謝漪拍拍她的肩,令她起身。
劉藻不情不願地自榻上起來。
睡了一夜,身上已好多了,隻是餓得厲害。她梳洗過,再更衣。
謝漪為她挑選了輕軟卻十分保暖的衣物,雖不顯威嚴,但養病時穿著正好。中衣亂糟糟的,衣帶都鬆了,劉藻自己低頭,解開衣帶重新係過。她一解開,便露出胸口的一抹紅痕,像是雪地中綻放的紅梅,格外嬌豔顯眼。
劉藻倒沒在意,她取悅謝相時,謝相身上可不止一處紅痕,隻是有一種隱秘的歡喜在心間蔓延開。
倒是謝漪,沒敢多看,隻一眼,便生硬地將目光轉開了。
進了些吃食,劉藻便在院中走動,大半月沒行走,腿腳都不聽使喚起來,她慢慢地邁著步子,直百來步,方覺得踏在地上時踏實了些。
謝漪原是坐在廊下看她,為她調了盞蜜水,等她走累了來飲。但長門宮來人了。太後派了人來,謝漪少不得應對。
她沒打斷劉藻,悄沒聲息地去了偏殿,原來是太後欲往甘泉宮住上數月,特來請皇帝準許。
劉藻走了數圈,回頭尋謝漪時,發現她不見了,有些奇怪,怎麼一轉眼就看不到人影了。又見胡敖還在,便令他上前,問道:“謝相何處去了?”
宮中人儘皆知,陛下口中的謝相,並不對應官職,而是一種親近之稱。她從即位就這麼稱呼鞏侯,如今她卸任了相位,她卻總是改不了口,久而久之,也就不改了。胡敖聞她問蹤跡,恭恭敬敬地回道:“太後遣了人來,君侯往偏殿見去了。”
劉藻一蹙眉,語氣就不大好:“你怎不與我說一聲。”
胡敖如今不在她手下討生活,膽子大了,輕易不懼她了,客氣而不失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君侯不曾吩咐,臣聽君侯的。”
劉藻竟挑不出他的不是來,臉色沉了沉,轉念一想這樣也好,既然是謝相的人,本來就該隻聽她的。
她想著就稍稍舒展了臉色,又想起昨日的事,四下看了看,問:“有一宮娥,常在朕身邊侍奉的,昨日扶朕去沐浴的那個,在何處?”
胡敖眉心一跳,再無神氣,覷著她的臉色,斟酌著道:“君侯罰了她二十杖。”
劉藻聞言,顯出不悅來:“隻二十杖?”
胡敖又擠出一句:“罰去了浣衣坊。”
劉藻稍稍滿意了些,但尤有不足,隻顧忌著謝漪已罰過了,不好違背她的意思,沉聲道:“她倒走運。”又與胡敖吩咐道:“你好生管束宮人,朕與謝相身邊,容不下鑽營惑上之輩。”
胡敖忙稱是,想了想,又道:“那罪奴高喊陛下喜歡她,宮中許多人都聽到了。”
劉藻一聽,不敢置信道:“謝相也知道了?”
“君侯親耳所聞。”
劉藻大怒,顧不上旁的,道:“攀誣主上,再罰二十杖。”
不等胡敖應答,便拂袖而去。走出兩步,想到謝相為她調的蜜水還沒喝,又返身回來,端起矮幾上的耳杯,一飲而儘。
這些宮人在她麵前老老實實的,怎麼到了謝相跟前,就敢這般胡言亂語,必是這些狗東西囿於禁內,不知天高地厚,沒見識過謝相的手段。
劉藻忍著怒意往偏殿去,半道兒遇上了掖庭令。掖庭令身後還跟著兩名小官,二人皆捧了高高的一堆竹簡。遇上皇帝,三人忙俯身作揖:“臣請陛下大安。”
劉藻便停了停步子,看了眼高高的竹簡,問道:“此何物也?”
掖庭令答:“是修繕宮室所需支出的條目,臣列出來,請鞏侯過目。”
劉藻一聽,原就有的怒意,燒得更旺了。她且沒表露出來,抬了抬下頷,示意那兩堆竹簡,淡淡道:“這等瑣事,怎麼還要勞煩謝相?”
掖庭令聽出她話中的不悅,忙解釋道:“宮室破敗,多年未修,一直擱著總歸不妥。臣三年前曾請示過陛下,陛下忙於朝政,無心理會,此事便一直擱置。今有了鞏侯,宮中有了管事之人,臣自然是請示鞏侯。”
劉藻點了下頭,怒意已漫上她的雙眸,連同語氣也冷了下來:“往後有這瑣事,去尋胡敖,勿擾謝相。”
掖庭令不解,眾人皆以為陛下敬重鞏侯,宮中又隻她一人,自然是以宮務相托,所謂宮務,說白了便是尋常人家的家務,家務自然是由主母掌管的,怎麼陛下又要奪了鞏侯的權。
劉藻一見他的神色,便知是誤會了,她不得不掩下怒意,與他解釋明白。未央宮宮人數萬,若底下領會錯了她的意思,從而輕視謝相,編排出什麼難聽的話,便不好了。
她緩下聲,仔仔細細地說:“謝相的本事,不能耗費在這等瑣碎費時的事上,從今往後,宮中除祭祀之事由謝相主持,其餘都尋胡敖,胡敖管不了的,再來稟朕。”
掖庭令這下明白了。
掖庭令一走,劉藻也不忙著去尋謝漪了。也怪她思慮不周,從前未央宮於她而言不過一住處,沒什麼值得留意的,故而宮室破敗就破敗,宮人懈怠也無妨,隻要彆犯到她麵前,她都懶得管。
但如今不一樣了,這數月來,她品味出了些家的味道,就像小時候,跟著外祖母居住在那座宅邸中一樣,不在乎貴重,不在乎大小,隻在於身邊有關懷她,她也關懷的人。
可她竟忘了,這些大大小小的事,總要有人管,她不愛沾手,底下之人自然會去尋謝相。
劉藻往宣室,尋出幾名文官,又擇善珠算能管賬的,另置一官署,由胡敖主管,專治宮中瑣事。她速度快,一個下午就把官署的雛形定了下來,能用了。但這官署作何名,任用的官員又是何階,共幾人,官署設在何處等等細碎事還得再議。劉藻便交由內侍省與丞相去慢慢商議。
她忙完了這事,天就黑了,回到寢殿,謝漪見她回來,還問她:“出了何事,陛下匆匆往宣室?”
她還不知,劉藻便沒細說,她忙了下一午,有些頭疼,躺到榻上,要謝漪給她揉揉。
“身上還弱著,政事便先擱一擱,總是身子要緊。”謝漪一麵幫她揉,一麵勸她。劉藻好好地答應了,睜開眼睛,看了看謝漪,見她的眼中全是關切,容色間滿是溫柔,有些不開心了,轉了個身,環住謝漪的腰:“我們都這麼難了,怎麼還總有人來添堵。”
她說的是那宮娥當眾宣稱她喜歡她的事。
謝相肯定不信,但她聽了多少會難受。
她雖說的沒頭沒尾,謝漪怎麼會聽不明白,換了個姿勢,讓她躺得舒服些,溫聲道:“不管他們。”
劉藻點了點頭,又抱緊了她,道:“你也彆管他們,我心裡就容得下你,旁人誰都不行!”雖然謝相沒與她提此事,應當是打算就這麼揭過去算了,但她知道了,就一定要篤定地表明心意,不能當做不知道。
謝漪笑了笑,摸摸她以示讚許,點了點頭:“嗯。”
劉藻在她的手心蹭了蹭,覺得真舒服,但見她隻是嗯,就沒彆話了,又有點不滿足,抬起頭來,看著她,問:“你也是吧?你心裡也隻容得下我吧?”
雖然知曉答案,可她還是想聽謝漪親口跟她說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怎麼都寫不完的《謝相》。
我覺得這篇完結以後,再也沒有人能說我篇篇都爛尾。新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